秦氏与小草进入雅间时,见贵太妃还在哭,心疼得不行不行的。秦氏知道兄妹能再相见有多不容易,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小草上前劝着,“太妃和华舅舅相逢是喜事,您别哭了,再哭脸上的面具都要戴不住了。”
华淑凝泪含笑,“好,不哭。我是多年不见大哥,今日突然得见,喜极而泣。”
小草立刻道,“太妃,华舅舅长得好年轻啊,看起来比我姐夫大不了多少岁。”
小草这话是夸华舅舅年轻不错,但是不是把她姐夫说得太老了?这俩人的岁数差着一半多呢。秦氏顾不上哭了,连忙道,“太妃,小草的意思是说华大人面上显年轻,严晟懂事早,少年老成。”
小草点头,“对!”
说完这话听不到大黄的呼应,小草觉得甚是不习惯。
华淑笑了,“我大哥年轻时,也经常被说少年老成。”
“外甥随舅,这话到哪儿都假不了。”秦氏随着太妃的话说着,“等到严晟四五十时,定也像华大人这样年轻。”
华淑接过华玉递上的茶润了润嗓子,笑道,“我大哥不是外人,安人若不嫌弃,同我一样唤她‘大哥’便是。”
当然不嫌弃啊!秦氏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她不好意思地扭着衣带,“给华大人叫大哥是我高攀了,不过我给他叫大哥,太妃还给我叫安人,是不是也挺见外的……”
华淑含笑,“我们以后像民间亲家那边,以姐妹相称如何?”
“好,好!”秦氏开心不已。
“妹妹。”华淑应了。
听了太妃这么叫她,秦氏都要乐成花了,“姐!”
小草吃醋地挤过来,“那我怎么办,以后要给太妃叫什么?”
华淑问秦氏,“按着民间的规矩,小草该唤我一声伯母吧?”
建隆帝比陈祖谟年纪大,论理是该这么叫,秦氏点头,“姐你说得对。”
小草不喜欢这个称呼,“那小草以后还是叫太妃吧,因为太妃只有一个,小草的伯母却有很多。”
陈桃儿和大壮他们的娘,小草都要叫伯母,所以也给贵太妃叫伯母,小草觉得立刻把贵太妃这仙女一样的人,跟陈桃儿他娘放在一起了,这感觉非常不好。
“都好。”华淑极为开心,与秦氏说着大哥喜欢吃什么,用什么,两人说着说着,便又决定去街上逛逛,为华家大哥采买物品。
三人等了许久也不见华远怀从熙宁帝那边回来,便又回到栏杆边的桌子上,继续看楼下大厅内斗茶。
待今日的茶斗完了,赵书彦和梁春生也上来与她们告辞走了,熙宁帝还没放华玉怀回来。
秦氏担心着那边会出事儿,华淑却不急,带着她们回到房中,商量道,“待会儿圣上会过来向我问安,妹妹先带着小草回府吧。”
熙宁帝不知道她在这里也就罢了,既然知道又留到现在不走,那便是要见一见了。
秦氏不想跟太妃分开,“既然快了,咱们就等会儿一块走吧?”
华淑压低声音对秦氏道,“小草还未婚配,不宜面圣。”
如今是国丧,三年后熙宁帝丧期满就该选妃了,届时小草十三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这三年小草频繁面圣,怕是很快就会传出闲言碎语。
秦氏立刻明白了,“那我先带着小草走,姐待会儿跟大哥一块回府,采买的事儿咱们明天再说。”
秦氏带着小草刚走,茶楼的伙计便以清扫的名义,请所有客人离去。
待楼内无外人后,熙宁帝才从房中出来,由华远怀陪着去见贵太妃。
他进房中行礼时,贵太妃已经露出真颜。玉颜配上素净的道袍,更显仙风道骨,熙宁帝不禁感叹华家人的容貌真是得天独厚,“儿臣今早接到三弟来的战报,他已率兵与匈奴开战,不日将凯旋而归,请归母妃勿忧心。”
华淑颔首,“严晟能为国征战,是他的荣耀。我有一事,想请圣上恩准。”
熙宁帝知道贵太妃要说什么,便笑道,“方才华卿已与儿臣提起您有意回故里为父母扫陵祭拜之事。不过您孤身出京,儿臣实在放心不下。不若您再稍后几日,待三弟凯旋归来,让他陪你同去?”
若儿子大胜归来能与她一起回乡,那自然是极好的,华淑当即应下,熙宁帝跟着开心,华远怀却笑得有几分无奈。
待熙宁帝走后,华淑才问大哥,“方才大哥为何苦笑?”
华远怀低叹道,“圣上有意让我留在京中为官,他留住你便留住了我。”
华淑熟练地贴上面具,才笑道,“大哥不想?”
华远怀摇头,“一来我并无仕途之心,二来我不想入朝给严晟添乱。现在你已经回来了,我只想用后半生的时间,多陪陪你,陪陪你嫂子和孩子们。”
大哥自小慕便是闲云野鹤的日子,若非家逢巨变,他也不会入仕。华淑点头,“既然这样,大哥就不要再当官了。”
“可万岁那里……”
“大哥不愿,圣上也无法强迫你。大哥不必担心圣上因此迁怒严晟,严晟本事大着呢。”华淑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儿,“咱们回府吧。”
华远怀对京中的人和事并不熟悉,见妹妹如此,便也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如她所言,外甥现在本事大着呢,自己这点事儿在他面前,根本不算事儿。
有这么争气的外甥,华远怀的笑容越发明朗了。
茶楼外马车内的李奚然见到华远怀这笑容,更觉得刺眼了。
回到李家庄后,李奚然将身上的深衣脱掉,罕见地站在铜镜前端详许久。
李润生进来见父亲发呆,便问出了何事。
李奚然慨然而叹,“《皇帝内径》中讲,男子六八阳气衰竭于上,面焦,发鬓斑白。为父今年已过六八,两鬓现白雪,真的老了。”
天天以“老夫”自称的父亲,居然感叹自己老了?李润生只得应道,“父亲正值中年,如日中天,离老还远着呢。不知今日出了何事,竟让您生出这等感慨?”
何事?
走到门口的李泗低头闷闷地笑,因为他家老爷被人比下去了,“老爷,棉坊的掌柜来了,说是他家东家让给您送几件深衣来。”
见父亲脸色淡淡的,李润生便明白了。父亲今日的失常,与送衣裳的棉坊东家有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