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安居院,西次间。
沈依依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沈大老爷。
“大小姐,您已经坐了好久了,去歇歇吧。”小胡椒劝道,“郎中不是说了,大老爷暂时没有危险了么?”
“没事,我再陪他坐会儿。”沈依依摇了摇头。
郎中上午刚刚来过,宣告沈大老爷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脉搏正常,呼吸平稳,伤口也已经开始愈合了,除了——他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小胡椒担心沈依依,继续劝道:“大小姐,您坐在这儿也没用,还不如去厨房,给大老爷熬点汤。”
沈大老爷如今这个样子,基本上只能以各种汤水为食了。
“有道理。”沈依依终于站起身来。
两人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桌上,摆着一台手摇式榨汁机,这是沈依依从棉花糖机中获取了灵感,特意命人订做的。
小胡椒削了几个新鲜水果,切成小块,丢进榨汁机,摇动了手柄。锋利的刀片飞转,水果迅速被粉碎,果汁经由细细的银丝网流向底部的杯子,果渣则留在了上面。
沈依依让人送来一斤牛蹄筋,切成小块,加凉水,和山楂、红枣一起,煲进了砂锅里。
这时小茴香进来,道:“大小姐,老太太请您去西善堂,几位老爷也在。”
动作真快,郎中上午刚走,下午他们就来了。沈依依笑了一声:“你来替我看着火,我去去就回。”
几位老爷来者不善,亏她还笑得出来!小胡椒急道:“大小姐,他们肯定是为了大当家的位置来的,您一时半会儿可打发不了他们,还是我陪您去吧。”
“好啊,那你去打发他们,我去给大老爷喂果汁。”沈依依说着,端起了杯子。
“大小姐!”小胡椒一把抢过了果汁杯。
傻丫头,她根本就没想入局,会怕谁?沈依依拍拍她的脑袋,朝西善堂去了。
西善堂里,老太太和几位老爷果然都在,另还有七八个掌柜模样的人,簇拥在沈二老爷身旁。
沈依依走进去,屈了屈膝:“老太太,几位叔叔,你们找我?是赔偿的银子你们不满意吗?”
“满意,满意。”
几位沈家老爷齐齐点头。
丁氏难得地很安静,坐在上首没有出声。
“依依啊。”沈二老爷放下手中的茶盏,满脸悲痛,“郎中今天来过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爹不知哪天才会醒,这可怎么办哪。”
“二叔说得是。”沈依依点了点头,“沈家家大业大,生意不可一日无主,还是早些另选一位大当家为好。”
沈二老爷眨了眨眼,愣住了。
他打了好多腹稿,编好了完整的起承转合,可怎么沈依依一开口,就把他的台词抢了?
那他说什么?
沈四老爷看了沈二老爷一眼,接过话来:“依依,你爹昏迷之前,有没有跟你提过大当家的事?”
“没有。”沈依依肯定地摇了摇头,“当时你们都在,想必也听见了,我爹压根就没提大当家三个字。”
好像是这样……沈四老爷又道:“既然你爹事先没交代,那我们——”
“你们有印吗?”沈依依迅速打断了他的话。
沈四老爷也愣住了。
沈二老爷突然反应了过来:“大当家的印在你那儿?!”
“我要是有印,早拿出来跟叔叔们谈条件了,说不准赔偿金就不用给了。”沈依依耸了耸肩。
话虽然不好听,但理是那个理,沈二老爷看了看身边的几个掌柜,道:“按照惯例——”
“没有印,惯例有什么用?咱们沈家重要的契约文书,都得加盖大当家的印才有效,不是吗?”就跟刚才打断沈四老爷一样,沈依依再次迅速开口,打断了沈二老爷的话,“照我看,几位叔叔还是找印去吧,谁找到印,谁就是大当家。”
他忙活了好几天,好容易笼络了几个掌柜,却以印章论输赢?沈二老爷沉下了脸:“这也太儿戏——”
这次沈依依没有打断他的话,却让老太太丁氏打断了:“我看依依说得对极了,咱们家的生意,自有掌柜们打理,一时半会儿垮不了,倒是大当家的印章找不着,契约文书怎么办?那些老熟人老主顾,只认那块印的!”
咦,老太太居然看起来挺高兴的样子?看来沈家这几位之间,暗涛汹涌啊。沈依依瞥了他们几眼,道:“赔偿金我已经给了,我爹的伤情暂时也稳定了,所以我打算回京城一趟,老太太和诸位叔叔有意见吗?”
当然没意见了!她去了京城,他们找起大当家的印章来,就更方便了!
一屋子的人齐齐摇头。
丁氏更是关切地道:“我听说得胜楼正在装修,你是得赶紧回去看看。路上记得小心些,有事就派人回来说一声。”
沈五老爷也破天荒地地对她露出了笑容:“你爹有我们照顾,你放心。”
沈依依笑了笑,谢了他们关心,转身离去。
晋国府,外书房。
胡枢站在博古架前,问松烟:“沈大小姐回来了吗?”
“还没回。”松烟答道,“不过武昌府知府有信儿送来,沈大小姐安然无恙,只是沈大老爷撞伤了头,至今昏迷不醒。”
“沈大老爷撞伤了头?怎么回事?”胡枢惊讶道。
松烟把沈大老爷以命抵命的事讲了一遍,叹道:“沈大老爷真是爱女心切,连命都能舍出去。沈大小姐更是好魄力,每年万两银子的收入,说散就散。”
既然散了财,想必已经消了灾,胡枢放下心来,问道:“我记得晋国府向沈家采买过小银鱼,是不是?”
“是。”松烟答道,“是胡孝经手的,世子为此还帮过沈大小姐一个小忙。”
胡枢微微点头:“你去问问胡孝,除了小银鱼,晋国府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是找沈家买的?”
“这个不必问胡孝,我知道。”松烟道,“国公爷要找沈家买梅花脯呢,可是沈家最近兵荒马乱,国公爷派了人去,竟没买着,气得天天拿几个小厮出气。”
“梅花脯?进献给太后的梅花脯,是找沈家买的?”不但是找沈家买的,而且还没买着!上天竟如此偏向他!胡枢马上动身,找晋国公去了。
骠骑大将军府,归燕居。
花氏让丫鬟给蔡礼上了一盏新茶,问道:“阿礼,你今年多大了?”
蔡礼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娘,我是您生的,您不知道我今年多大?!我今年虚岁十八了!”
“哦,十八了啊。”花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老大不小了,该娶亲了。”
蔡礼这次没喷茶,而是一口呛在了嗓子里:“娘,您不是骑马打仗的女中豪杰么,怎么跟那些关在后宅,无所事事的妇人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