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正好知府大人赏了一块银子,沈依依便道了一声:“好。”
蔡礼听她声音轻快,猜想她心情不错,顿时也神采飞扬了起来:“还是嘉会门瓦子,钱嫂包子铺?”
“行。”沈依依爽快地应了。
她虽然使了点小手段,获得了驿馆厨工的名额,但钱嫂包子铺亦在列,并未因她而失去资格,说不准三天后,还能和钱嫂包子铺的主厨遇到呢。
两人来到钱嫂包子铺,三层楼高的包子铺依旧顾客盈门,层层满座,好多人因找不着座位,只好端着蒸笼,站着开吃。
当然,有蔡礼在,他们是不会有这种烦恼的,称职的小厮扶留,早已为他们在三楼订好了济楚阁儿,润喉的凉茶,擦手的湿毛巾,也全都准备好了。
两人在阁内入座,待灌浆馒头送上来后,蔡礼便关了窗,把伺候的人全赶了出去,然后对沈依依道:“这里没有旁人,你把盖头摘下来吧,不然怎么吃灌浆馒头?”
沈依依向他道了谢,把盖头摘了下来。
蔡礼看着她道:“其实你不必如此小心,有我在,即便沈家来了,又能耐你何?”
沈依依笑了笑,没言语。以他的立场和身份,她绝对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但她总不能靠别人护一辈子,盖头这东西,就好像人的命运,还是攥在自己手里,靠自己掌控,比较安心。
蔡礼经扶留提点过,吃灌浆馒头就吃灌浆馒头,绝口不提过往,顶多聊聊京城的趣闻轶事,或是夸夸他自己有多么地上进,当然,后一项主要靠杜撰。
沈依依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听得专注,两人相谈甚欢。
两笼灌浆馒头吃完,蔡礼又叫了几笼,店小二来送灌浆馒头时,沈依依便把盖头戴上了,免得让人看见。
就在店小二推开门的时候,阁子外有名年轻女子路过,她自敞开的门里看到了蔡礼,一愣过后,竟抬步走了进来。
蔡礼见到她,噌地就站了起来:“胡小姐?!”
来人正是富阳县胡县令的女儿,胡樱。
胡樱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又还带着些妙龄少女独有的娇羞之色:“蔡公子,你怎么也在杭州?”
蔡礼却不理她,只急急忙忙地向沈依依解释:“我跟她没关系的,是晋国府主动提亲的,但我没答应!”
他怎么把她提亲被拒的事讲出来了?!胡樱又臊又气,再转头一看,店小二正磨蹭着不走,竖着耳朵听八卦呢!她顿时血流上涌,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寸:“蔡公子,你跟她讲这些做什么?她——”
她急躁地说着说着,忽然脑中想到一个人,音调马上拔高,变得又尖又厉:“她是不是沈依依?!”
沈依依伸出一只手,悄悄儿地扯了扯蔡礼的袍子。蔡礼马上矢口否认:“不是!”
胡樱稍稍缓了神色:“最好不是,她那种女人,从骨子里就坏透了,她之前坏我姻缘,如今又与我的未婚夫婿牵扯不清,此等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该早点抓起来,送去宗族浸猪笼!”
她故意言语尖刻,把话讲得极为难听,待看见店小二面现恍然,方才放下心来。好了,现在她提亲被拒,是有缘由的了,是值得同情的了,总算把丢掉的面子,稍微挽回一点点了。
这时扶留溜进来,把店小二拎出去了。
蔡礼见胡樱讲得起劲,勃然大怒:“你是不是瞎了眼?有我在这里,沈大小姐会看上你的未婚夫?!”
“怎么看不上?”胡樱恨他不留情面,反唇相讥,“我知道你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公子,身份贵重,可沈依依还不是跟着别的男人私——”
她这一番话,可谓是戳在了蔡礼的心口上,让他憋得满脸紫涨,眼睛都红了。
这孩子,让“沈依依”害得太惨了,竟让人这样侮辱……
眼瞅着胡樱的音调越拔越高,沈依依忽地起身,抡圆了胳膊“啪”地一声,成功地把那“私奔”二字,拍回了她的喉咙里。
胡樱被这结实的一掌给扇蒙了,捂着脸愣在了那里。她的丫鬟红霜早被扶留拖出去了,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蔡礼看看胡樱,再看看沈依依,两眼冒光——他早就想动手了,可沈依依以前最讨厌他打人了,所以一直死死忍着。
现在既然沈依依先出了手,那他还等什么?!蔡礼把袖子一撸,大喊一声“放着我来,仔细手疼!”,朝着胡樱扑了过去。
沈依依连忙拽住了他的胳膊:“蔡公子,您这是做什么?我只是看胡小姐说得累了,想给她夹个灌浆馒头,结果手一滑,把浆汁泼到她脸上去了而已。”
胡樱这时才醒过神来,果然脸上有滑腻腻的触感,伸手一抹,满掌醋和奶酪的混合物,黏黏答答,恶心无比。
“你!你!”胡樱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沈依依狠狠地道,“你居然敢打我?!”
“小姐,我只是手滑。”沈依依虽然戴着盖头,但声音显得无辜极了。
“鬼才信你是手滑!”胡樱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连红霜也不及叫,扬手朝沈依依脸上扇去。
不等蔡礼出手相助,沈依依已是手一抬,稳稳攥住了她的手腕:“小姐,看你打扮,应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怎么却如此得理不饶人?我已经说了,我只是不小心,手滑而已,你怎么还不依不饶的?原来你们这些大家小姐,都是不要贤良名声的。”
贤良二字,像是尖针一般,猛地刺痛了胡樱的心。她才不在乎什么贤良的名声,可是父亲的生母出身低贱,连累他们这一房在晋国府毫无地位,她的亲事处处碰壁,这样的处境,她除了博个贤良的名声,还能做什么呢?
如果连贤良的名声都没有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吧……
胡樱悲哀地想着,硬生生地把一肚子的气吞了下去,挤出了一点儿笑容来:“瞧你说的,我是那样小气的人么?我待下人,都是宽厚仁义,又岂会因为一点小错就怪罪于你?”
瞧,贤良的名声,是多么禁锢的枷锁,就连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女人,都能用这个拿捏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