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叶辛夷却是推开了房门。
屋内,沈钺回头见她,垂下眸子,语调如常地道,“时辰差不多了,我收拾一下便去见相思。你放心,我会万事小心的。”
说话间,他正将从出京时,她便给他备下的装满各种能用的小玩意儿,以备不时之需的腰带往腰上缠。
“先等一下!”叶辛夷走上前,抬手将他的手轻轻一压。
沈钺不解,抬头看她,蹙着眉,眼中有疑虑。
叶辛夷一双杏眼却清透得很,因着已经做了决定,说不出的轻松,带着明朗的笑意,“我和你一起去!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些话想先跟你说!”
沈钺手一颤,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她,神色间有怔忪,有忐忑,也有一丝丝藏不住的期待。
“果然……”叶辛夷叹了一声,压在他手背上的手转而与他十指相扣,“既然早就怀疑了,为何不开口问我呢?”
“我在等你先开口。你若一辈子不说,我也一辈子不问。”沈钺应道。
叶辛夷一愕,继而失笑,“一辈子啊……我若果真一辈子不说,你这心里岂不是存了心结?我们当真还能走上一辈子吗?”叶辛夷想想,还真是有些悬。
却觉得手上一紧,沈钺似报复般,多用了两丝劲,让她有些微疼,她愕然抬眼,入目却是他咬着牙,带着两分狠劲地瞪着她道,“想离开我?除非我死!”
叶辛夷一愣,哑然失笑,“我从未想过离开你。瞒着你的事儿……也只是因为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我一直想要将它当成我一个人的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不告诉任何一个人。就在刚刚,我在犹豫是否告诉你的时候,其实更害怕的是你若听了我的话,会不会直接被吓跑了,反倒成了你不要我。”
她语气里隐隐透出的忐忑让沈钺怔了怔,没有想到这当中居然还有这么一茬?将紧握的手稍稍松开了些,却仍是牢牢扣着她,他哼一声道,“原来,在你眼里,我竟是个胆小如鼠的。”
叶辛夷失笑,“这不是胆小不胆小的问题……”却又觉着此时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略一沉吟,她拽着沈钺到了一旁的炕边,“你先坐下!坐稳了我再说!”
她将他压坐在炕梢,那姿态……是怕他被吓得直接摔了不成?
沈钺心中狐疑更深,却到底暂且按捺下来,依她所言坐下了。
叶辛夷连连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开了口,却有些语无伦次,“那个……该怎么说呢?我吧……我原本不是叶辛夷……不!应该说,如今的叶辛夷不是从前的叶辛夷……说起来,还跟你有些相关……”
虽然她说得不清不楚,沈钺有听没有懂,但却看出了她的紧张,是以,他既没有出声发问,也没有质疑,只是一如方才那般,平静地看着她。
这样一来,叶辛夷心头的紧张倒是缓解了许多,顿了顿,才一闭眼,再睁开眼时,下了狠心似的,一咬牙道,“你听过借尸还魂吧?”
沈钺终于皱了眉。
虽然还是一言不发,但不用说,叶辛夷也能猜到沈钺此时心里的想法,定然以为她是故意搪塞他呢,竟连这样离谱的借口都想出来了。但事实就是如此,虽然匪夷所思了些,但事实就是事实,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自己心里清楚,无愧于心,至于他信或不信,那就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
这么一想,叶辛夷的心反倒安定下来,“简单地说吧,这具躯壳确实是叶辛夷没错。可在六年前,真正的叶辛夷就已经死了,我在她的身体里醒了过来,成了现在的叶辛夷。当然了,如今我已经是叶辛夷,我本以为,我也可以只是安心地做叶辛夷就好,但从前的事,却还是时不时有所纠缠,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我终究还是逃不开从前的纠缠,不能让这事儿只成为我一个人的秘密。”
叶辛夷顿了顿,见沈钺只是以一双幽沉的双目静静望着她,不动也不说话,她心里有些没底,悄悄舔了一下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干渴的嘴唇,清了清喉咙,才又开口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儿,你若不信,或是以为我在玩笑,或是以为我是疯了,在胡说八道都没有关系。可是阿钺,我说的,都是真的。虽然......听起来很像是假的,可......你该不会认为我是中了邪,去找个道士或是法师的来诛妖驱邪吧?”
叶辛夷扯了扯嘴角,笑得干巴巴。
真是尴尬啊!居然这样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不用照镜子,叶辛夷也能猜到自己此时脸上的笑有多么难看。
只是......阿钺莫不是吓傻了不成?为何从开始到现在,就这么一句话也不说,一动也不动地只是死死盯着她?
叶辛夷虽然有些不相信以沈钺的心性之坚会因为这么点儿事儿就被吓到,但见他这样,到底有些不放心,便是一边轻声唤了一声“阿钺”,见他还是没有反应,皱了皱眉一边小心探着步,凑到他跟前,抬起手,在他眼前,轻轻一挥。
然而,手腕下一刻便是被人拿住,她一怔,一双杏眼骤然撞进那双幽沉似夜海的眸中,心房不由得便是一悸。
沈钺却不容她躲,目光直直望进她眼眸深处,片刻后,才语调平平地问道,“你说……你不是叶辛夷。那么......你是谁?”
叶辛夷呼吸一窒,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愣愣地望着他那双眼睛。
四目相投,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只是一瞬,又好似漫长得难熬,叶辛夷终于开了口,“你说呢?”才觉得嗓子像是被什么钳着,吐出的话艰涩得厉害,被他拽住的那只手的手心已被不知何时浸出的冷汗润湿得透透的了。
虽然是问,可叶辛夷和沈钺都是心知肚明。沈钺早有的疑心,那些想不通的处处,听了她的话后的醍醐灌顶,如果是那样......那么,一切......一切的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沈钺黯下双眸,良久,才从唇间轻吐出了一个名字,“顾欢?”
京城中风声鹤唳,敏锐的人都能察觉得到这回,天是要真正变了。
就连往日里热闹非凡的苑西街这些时日生意都冷淡了许多,凝香馆中隐隐还是有丝竹声声,可后头有些院子里,却闹中取静的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