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尼莫久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抹幽蓝月影,双眸显出两分痴迷,良久后,他收回了手,俯下身,以唇相就。
自始至终,眸光只触及了那抹月影,没去多看蓝素儿一眼。
而蓝素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抬眼望着头上繁丽的藻井,眼底掠过一抹恨意,却只一瞬,又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握成拳头的手,松了开来,软绵绵地轻轻搭上了身上男人的肩,自始至终都闭紧了嘴,不让男人听到半点儿,属于她的声息……
若是惊醒了这个明显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幻梦中的男人,遭罪的只会是她。
她也是经历过许多次血淋淋的惨痛教训之后,才学乖的。
送她来的人,和接受她的人,不都是想要她做一个影子吗?那她就做好一个影子的本分吧,等着……她终能等到那一天的……
蓝素儿闭上了眼,假装自己只是一个人偶,没有知觉、没有意识,没有情感……
蓝若华出了宫,径自往南城而去。
娑罗教的总坛在南越国东境的鸣玉山,不过,娑罗教在陵城自然也是设有分舵的。何况,如今娑罗教已经为朝廷所用,虽然行的是暗谍之事,上不得台面,可别的不说,钱银方面却从未被亏待过,更拨了他们偌大一个园子作为据点,经过数年的经营,已经似模似样了。
就是蓝若华这些年也甚少回过总坛,反而待在这里的时候居多。
那园子门面上看着只是与寻常的宅院一般无二,可绕过前庭,景象却是全然一变,若是那等胆小的,只怕还会被吓到。
整个园子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杂草丛生,有高有低,看似杂乱无章,却好似暗藏玄机,将那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淹没其中,有没有五行八卦暗布其中不知,但若是没人带路,迷失其中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何况,那些杂草可不是寻常的杂草,一只无辜的蜂虫飞过,半途中便是摔跌下去,眨眼间,便被一朵艳丽的花儿分泌出的汁液化为了一滩水,那花儿的花蕊像是毒蛇吐信一般,便将那滩水吞噬了个干净。
更别提那树梢间盘踞的各色颜色鲜艳的毒蛇了,偶尔窸窣声过,便见得要么一条蛇,或是一只硕大的蜘蛛爬过去。一个不注意,踩到一条与你脚一般长的蜈蚣也是常事。
可蓝若华毕竟是此间主人,在那宛若迷宫一般的草丛中徐缓走过,倒好似闲庭信步一般,那些蛇虫鼠蚁更像会认人似的,不等她走近,远远地便纷纷避开了。
穿过那迷宫似的草丛,眼前却是豁然开朗。
一处修得美轮美奂的阁楼隐现在山水之中,背靠着一座小山,山崖上一道飞瀑如银练直泻而下,砸进崖下的水潭之中,蜿蜒淌成了一汪天然的湖泊。
那座阁楼便建在湖边之上,有些遗世独立的感觉。
门口守着两个娑罗教弟子,见得她来,纷纷双手交叉胸前,恭敬地行礼。
蓝若华脚步徐缓,却不停,轻轻抬手免了她们的礼,便是快步入了其中。
阁内正厅是一座丹药房,药炉下有火,白烟蒸腾,满室药香。
蓝若华目不斜视,径直穿过大厅,厅后,是用木板搭建的一处宽阔的平台,直直延伸到了水面之上,长长的芦苇随风招摇,南越天气炎热,四季如春,哪怕是这个时节,那芦苇也只是微微泛黄,比之春夏时多显出了两分枯败。
水边上,静静立着一道身影,一身蓝紫色的衣裙,逶迤在地,她手里捻着鱼食,不时往水下投掷。
她身前的水面上,挤挤挨挨数条大红色的锦鲤,翻越扑腾着争食,不时传来水声哗啦,甚是热闹。
蓝若华走上前,笑着道,“这么多年了,师妹还是喜欢在水边喂鱼。只是不知道从前喜欢对着鱼儿说心事的毛病还在不在?”
听到她开口说话了,那一直背对着她站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回过头,淡淡一瞥,面上没有半点儿表情,可一双内褶的桃花眼波光流转间,却是说不出的风情,“多年不见,师姐这爱说教的毛病却也半点儿没减。”
蓝若华看着她,嘴角却是抽了两抽,“女子都爱惜容颜,偏生你怎么就将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我爱吃呀!一不小心就吃得身材走了样儿。倒是师姐,若是从背后看,只怕当你还是个二八芳华的少女,再过个二十年,满头银霜也还能惹得男人们狗见骨头似的趋之若鹜。”
这语调婉转动听,可却透着两分漫不经心,那话里的意味,蓝若华可听不出半点儿夸赞的意思,嘴角抽动得越发厉害了。
“师妹身上的伤怕是尚未好全,还是好生养着吧!”
“师姐这是撵我呢,也好,我也没那么想见到师姐,正好省了相看两相厌。”说罢,将手里剩下的鱼食一并扔了下去,拍了拍手,转身走了两步,腰肢轻摆,可却又停了下来,“对了,师姐!既然是让我养着,也别光靠药,还是多给我整治点儿好吃的,多年没有回过南越,倒有些想念那些吃食。”
腰肢再款摆,这回是真的走了。
蓝若华望着她的背影,面无表情,可一双眼却沉凝似冰。
“师父,早知小师叔这般,当初又何必花了那么多心思将她找回来?”蓝若华身后一道倩影缓缓行来,一身雨过天青的颜色,衬得她眉眼如画,越发清丽无双。
若是叶辛夷在此处,见到此女,定是要忍不住叹一声,人身何处不相逢啊!
没错,唤蓝若华师父的是叶辛夷的熟人,早前在成都府时还酣畅淋漓干了一架,叶辛夷的情敌,珍珠是也。
不过,在南越,她有另外一个名字,她真正的名字,姓蓝,名翎儿,蓝翎儿!
只是此时她的语调明显的透着两分不满,倒让容色打了两分折扣。
蓝若华闻言,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当初本以为以她的容色,定能有所助益,哪里知道她会是如今这般模样?不过……即便不是如此,我也容不得她继续在外逍遥。”
“既是无用,咱们也不用如现在这般供着她了。”蓝翎儿语调清冷,娑罗教的规矩,不养无用之人。
蓝若华目下闪了闪,暂且揭过了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