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辛夷却并不伸手去接,只是目光淡淡将人看着,“你们跟着我们?”
那人也不是那等无知无觉的,自然看出了叶辛夷言语与神色间的戒备,将那蛇又收了回去,可那张肤色较深的面容之上犹然是灿烂如日阳的笑容,“并没有。只是,我们也要往成都府去,落后了你们些。没想到却在中途撞上了彼时与你们一道的人,听说你们在途中遭了难,你和恩公两人被人追杀,逃进了山里,只是可惜那人伤重难治,已是死了。我们有些担心你和恩公的安全,所以便进山来寻,倒还算得好,不过一日,便寻得了你。不知恩公可还安好么?”
这一口一个恩公的,看那神色,居然也甚是真诚,叶辛夷瞄了他片刻,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却一时眯眼沉吟着,并不言语。
那人自然也不是傻的,却还算得沉得住气,即便被叶辛夷那般锐利的目光盯着,仍是面无异色,还是笑容灿烂的模样。
从未见过这般爱笑的人,一口白晃晃的牙被那深色的皮肤衬着,更是白得耀眼。
两人用目光无声对峙了片刻,突然又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扭过头朝着声源处望去,除了脚步声,还隐隐听到了女子的声音,是夷族话,喊的什么,叶辛夷不知,但想必应该是某个人的名字。
果不其然,转过头望去,那人的目光便已微敛,而后快步迎了上去,两人以夷族话低声交谈了片刻,便又携手而来。
正是那个在官道旁茶栈里遇上的那个夷族女子,沈钺怀疑是安香的那一个。
她一身汉族姑娘的打扮,简单的素色细布短衫和同色裙子,她的身形比较高挑且健美,肤色比之汉家姑娘要深,却很是细腻,但五官却是深邃,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尤其一双眼生得好,黑白分明,皓月般恍似能说话一般。
只是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不过瞥了叶辛夷一眼后,便是垂了下去。
离得近了,叶辛夷看得更是清楚,她果真是有伤在身,唇色有些发白不说,鼻端还能嗅到清晰的草药香。
“沈太太,我们族人自幼就是在深山中长大的,这一带我曾经来过不少回,也甚是熟悉,你与恩公若是还没有落脚处,能够信得过我们的话,我们愿为你们带路,带你们去寻个落脚处。”
他说着这话时,仍是顶着那耀若日阳的笑容。
叶辛夷敛下眸子思虑片刻,终究是抬起头来望向这两人,“还没有请教二位如何称呼?”
“我的名字用你们汉话解释起来甚是麻烦,我家族的姓氏用汉话说来是‘阿西’,沈太太唤我阿西便是。”
“我是阿香!”那女子淡淡应道,虽然是一身布裙,又极力隐藏,眉宇间还是自然而然带着两分倨傲之气。
果然是带了个香字,叶辛夷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天色,“实不相瞒,我和我家夫君被人追杀,夫君受了些伤,这山里我们也是不熟,确实未曾找到落脚之处。”
阿西听了,眉心微蹙,“山里可不比外头,到了夜里还是挺凉的,既是恩公有伤在身,还是快些去寻到他才要紧。”
叶辛夷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瞥过两人神色,转头提了轻鸿剑在前头领路。
顺着她留下的标记,倒是没一会儿便回到了方才与沈钺分别之处。
眼看着已是暮色四合时,叶辛夷已经去了多一会儿了,沈钺正等她等得焦心,便听得了脚步声。他不由一喜,可下一瞬,却又立时狐疑地攒起眉心来。
来的人,不只一个。他又侧耳敛息听了片刻,来的是三个人,不过头先一个,确实是叶辛夷没错。
他对她的脚步声早已熟悉。
因而,即便是心中狐疑,他却还是面色平静地等着,转头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张望,直到叶辛夷的身影落入眼中,他一颗悬吊吊的心才算落到了实处。
头一回觉着自己这伤受得委实重了些,否则也不会只能等在这边,见她不回也只能干着急了。
哪怕明知以她的身手,若非遇到非常的险境都不至于应付不来,可见不得她全须全尾回到他身边,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彻底放下心来。
叶辛夷望见他时,脚步便是更迈得急了些,三两步赶到了他身边,两人的手便是握到了一处,各自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遍,什么话也没说,却已各自安了心,沈钺这才将视线从叶辛夷身上挪开,转而望向了她身后。
阿西和阿香已是上前来,朝着沈钺按着汉人的规矩行了个礼,稍显生涩。
望见是他们两人,沈钺亦是有些诧异,转头与叶辛夷对望了一眼。
叶辛夷几句话交代了事情的始末,沈钺倒是没显出什么异色,只是淡淡问道,“你们说能寻到落脚处,可离此处远吗?”
“倒算不得远。我早前曾到成都府增长见识,在这边待了几年,平日无事就喜欢到山里转悠,有时一进山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因而这一带我都挺熟,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前头不远就有一个小村子,只三五户人家,都靠打猎为生。除了卖猎物时才会出山,平日里倒甚少与外头人来往,倒最是安全不过。我曾经在一个姓何的大哥家借宿个几日,那一家子都最是热情好客不过的,大抵大山里长起来的山民都有相通之处吧,这一点,倒是与我们族人甚是相似。那里离这里也就十来里地,咱们今晚就可以赶到那里去睡,他们定是欢迎的……”
沈钺望了一眼叶辛夷,这个夷族青年,初见时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
爱笑,还是个话痨?
其实,这来的一路上,这些话叶辛夷已经听他说过一回了,所以,对于眼前这人的性情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这会儿才能面无表情地听着他滔滔不绝。
阿香更好似早已习惯了一般,阿西说他的,她则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垂下眼睫,静静站在一边。
沈钺在除了叶辛夷之外的其他人面前,自来就是个言简意赅的,若非必要,绝不会多言,听多了阿西的话,只觉得脑袋有些抽疼,抬起手来沉声道,“好的,不必说了,我已是了解了。只是,眼下咱们都有些饿了,还是填饱了肚子再上路好,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