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床边,又静静看了熟睡的叶辛夷片刻,沈钺这才转身,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房门掩上,沈钺转过头,面上也被夜色笼罩,黑沉沉。
书生再一次体认到沈钺成个亲,他却比沈钺还要悲催的事实。
早前帮着他筹备婚事,一连几日没有睡个囫囵觉,掉了好几斤头的肉不说,正日子了,沈钺那个新郎官儿倒是去春宵一刻值千金了,他呢?直到这会儿才腰酸背痛,带着浑身酒气地从席间退下来。虽然吧……他其实没有喝多少,可却被那酒气熏得头疼倒是真的。
再想到,他家的妹妹,那么一颗上好的大白菜,今日便被沈钺给拱了,他不只头疼,还心疼,非大睡一觉不能解其疼。
谁知,刚躺上床,枕头都还没感觉出是高是矮,是硬是软,房门便是骤然被人拍开,他惊得一激灵从床上一弹而起,抬眼望着门口逆光而站,携着铺天盖地的暗夜,裹挟而来的人影……
怎么回事?书生恍惚间觉得房内的温度陡降,以为又入了寒冬。怎么回事?莫不是……洞房不顺?
书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得那道黑影如风,眨眼便已卷到了跟前。
凑上前来的面容,黑沉如阎王……没有人知道,他百鬼楼楼主的那张阎王面具,就是面前这张脸给他的灵感。只是,这张黑沉冷冽如阎王的脸,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在面前这个人养气功夫练得愈好,对见人说人话,扮人相,见鬼说鬼话,扮鬼相愈发娴熟之后。
上一次见,还就是在那夜,娑罗教造访叶家,而叶辛夷身上被中下蛊虫的时候。
书生陡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凛,“我妹妹怎么了?”
沈钺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都如冰珠蹦出,“我只是觉得,娑罗教的人活腻味了。”
“这个……”沈钺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物件儿,递与书生,“你用百鬼楼的名义给我发出去。”
叶辛夷全然不知这些,兀自睡得香甜。
第二日,亦是在阳光的轻吻中才醒转过来。
只是,睁开眼时,她便是蹙了蹙眉心。
看帐外天光大亮,竟已是这个时辰了。
上一次蛊毒发作时,她也睡得格外香甜。
何况,还是在她换了一个环境,身边尚且有沈钺在侧的情况下。
但她不过敛眉思虑了片刻,便是将情绪尽数压下,神色如常起了身。
撩开帐子,房内安静得很,沈钺不在。
她自己取了衣裳,盥洗后,换上,倒是自得自在,待得出了门,迎面便撞见昨夜那两个高壮丫头当中的一个,见了她便是躬身行礼。
“大人呢?”
那丫头没有吭声,只是抬手朝着某个方向指了指。
叶辛夷想起昨夜沈钺与她说过,两个丫头当中,那个会武,且厨艺很棒的那一个,是个哑子,应该是叫桃红。
“我不喜欢吃甜的,其他,什么都好。”转身前,叶辛夷语调淡淡说了一句,待得桃红抬起眼时,她却已经朝着自己方才所指的方向去了。
这宅子本就不大,顺着方才桃红所指的方向走了几步,叶辛夷便是心头一动。
果真,又走了几息的工夫,便已隐约听见了阵阵破风之声。
再走几步,转过一道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
没有多余的花树和装饰,当先一块儿空地,很是平整,且很是方正。
边上摆放着满满两架子的各色武器,这会儿,正有一人在耍枪。
他一身便于行动的短打,一贯的藏蓝色泽,那一杆长枪在他手中,却恍若与他融为了一体,劈、挑、刺,每一个动作,都是干净利落,不带半点儿花哨的招式,尽显力道。
叶辛夷知道他轻功不错,也见识过他三两招便直切要害的狠绝,却没有见过他用枪。
一挑一点,舞动如蛇,当真是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泼水不能入,用以临敌,矢石所不能摧也。
一个收势,沈钺一套枪法已是练罢,转头见到她,满是汗珠的面庞上登时展出笑来,手上飞掷,那杆长枪恍若有神一般,飞向一旁的架子,直直落入其中,归置得规规矩矩。
沈钺却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已是朝着叶辛夷大步走来。
“你怎么来了?可睡够了么?”
叶辛夷抬头见他一头的汗,衣肩、后背的色泽也要比别处深些,“自然够了,再睡就要日上三竿了。你每日都是早上练功么?”
“也不一定。晨起有时来不及,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练吧!我倒是听岳父大人说起,你有夜练的习惯。昨日没有练成,今日可是要补起?我可以陪你练练手。”沈钺一双漆眸濯亮。
叶辛夷却是摇了摇头,“不了。今日时辰不早了,一会儿,桃红她们怕是将早饭都备好了。”
沈钺没有长辈,这宅子里,他们就是唯一的主人。虽然是赐婚,但他们并非皇亲国戚,乾和帝也免了他们入宫谢恩,他们自是想做甚便做甚。
只是,叶辛夷头一日入沈家门,总不想太过我行我素。
沈钺倒是不知她的想法,只是听她说不了,便爽快地应了,伸手过来,便是自然将她牵起,“也好。反正往后有的是机会,我这会儿也有些饿了,先吃饭。”
说着,便是牵了她的手,大步走远。
回了婚房,叶辛夷催促着沈钺去沐浴,自己则开了箱笼,寻出一件衣裳来。
沈钺顶着一身的水汽从净房内出来时,一眼便瞧见了她捧在手中的衣裳。
有些眼熟。
“咦?这不是上一次你带回去的那件么?补好了?”
叶辛夷“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我看看。”沈钺将那衣裳接过去,先看那道豁开的口子处,被同色的丝线绣了大片的蝙蝠暗纹,哪里还看得出什么口子?
便是不由赞道,“没想到,菘蓝年纪虽小,这手艺是真不错。看来,明日三朝回门,得给她包个大大的封红才是。”
叶辛夷正将她的衣裳归置到柜子里,听得这话,动作微微一顿,而后,将衣裳放下,便是朝着他摊开了手掌。
引得沈钺有些莫名地看向她,“怎么了?”
“封红啊!”叶辛夷挑眉,微微扬起了下巴,“你不是说,要给菘蓝封红吗?可这衣裳是我补的,难道,换了我,你就舍不得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