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铭近前来,却是亮了一方令牌。
“方才,我就在御驾前,是以陛下便着令我全力督办此事。”沉声解释了原委,一双眼便是往房内扫了过来。
叶辛夷哪怕是缩着肩,垂着头,都还是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锐利迫人。
“谢大人!朱大人!都说相请不如偶遇,可今日却又不巧得很,您二位都有公务在身,否则,无论如何也该进去喝一杯才是。”
谢铭身后紧接着一声笑嗓,是沈钺!叶辛夷却陡然觉得心弦微微一松。
“沈大人的这杯酒今日怕是喝不成了,确实不巧。可今日遇上,却是巧得很,没想到,这小小一间厢房中,俱是熟人。沈大人与相思姑娘居然约在外面见,而且……叶姑娘也在?”
谢铭嗓音沉幽,不辨喜怒,却是让相思一惊,蓦地扭头便向身后的姑娘望了去,就是朱景雩亦是望了过来,目光在如同处在晦暗影子中的姑娘身上多盯了盯。
沈钺却是笑道,“正是因着有叶姑娘,这才约在外面。”
若他只是见相思,自然是去凝香馆方便,约出来,反倒有些奇怪了,可是加上了一个叶辛夷,她是良家女子,总不能让她去凝香馆吧?这便合情合理了。
“只是……没想到谢大人居然也认得叶姑娘?”沈钺很是惊奇地挑起眉来。
是啊!他怎么就刚好认识呢?她还特意缩着肩,埋着头,藏在相思身后,他也能一眼瞧出来,还记得清清楚楚,她姓叶。
不都说贵人多忘事吗?怎么到了谢铭这儿便不好使了?还是,如同沈钺所说,他对紫姬和郝运被杀那桩案子始终还存疑,甚至怀疑到了她身上,所以,才对她这般印象深刻?
叶辛夷面上看着端静,心里却已经翻搅起了惊天骇浪。
谢铭听罢沈钺那句话,仍是面无表情,目光凝在叶辛夷身上,直看得姑娘都有些不自在了,倏忽抬起眼来,仓皇眨了眨,如同被吓到的兔子一般,谢铭才收回了视线,淡淡应道,“有过一面之缘。”
“走吧!朱大人!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谢铭一边沉声道了一句,一边便已是迈步转了身。
朱景雩转身拱了拱手,目光瞥向相思,嘴角翕张了两下,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便连忙去追谢铭去了。
那些官兵亦是呼啦啦走了个干净,又往其他雅间去搜了。
沈钺拱手送走两人,转身走进厢房,反手掩上门时,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并沉下。
他出去了,也没有拦住谢铭,倒也不是当真拦不住,只不过本就是怕他生了疑心,若果真死命拦了,反倒更引起了疑心。
是以,他转念一想,便由着他过来了。
而刚刚,他也好,叶辛夷也罢,都没有对他们几人为何聚在此处多作半句解释,也是一样的心思。
一来,没人问,你急着答,反倒有欲盖弥彰之嫌。二来,谢铭既然早前查过叶家与贺家的关系,如今又瞧见了他们在一处,若果真疑心未消,自然会查。
若查出来了沈钺与叶家常常走动,又以沈钺和相思的关系,心中自然会有论断。
如何论断且不说,至少比他们自己告知来得要好,也要坦荡。
不管怎么说,今日这桩事暂且告一段落了,沈钺此时沉肃面容,也不是全因谢铭。
“天色不早了,外面乱着,我们还是先回吧!”
“苑西街要近些,我们先送相思姑娘回凝香馆吧?”叶辛夷提议,很是理所应当的语气。
可那一句当中的“我们”却让相思心里又是一扯,便是皱了眉,僵着嗓道,“我自己回去便是。”
“此时整个京城都已戒严,你一路回去免不了盘查,还是我们送你。”沈钺却是语调铿锵地做了决定。
相思皱眉,“随便你。”反正不是她求着他们送的。
路上果然处处可见五城兵马司,甚至是金吾卫和羽林卫,若非有沈钺一路领着,时时亮出令牌,只怕是要举步维艰。
此时,天上雪下得更密更紧了些,北风呼啸。
沈钺不让叶辛夷骑马,将她赶上了马车,与相思同乘。
挑开帘子便能瞧见外面火光闪烁,不时有身穿甲胄的卫兵小跑而过,处处风声鹤唳。
叶辛夷放下帘子,轻吐出一口气,回过头来,却见光线明灭斑驳间,相思脸色纠结挣扎,几近狰狞。
相思神色有些恍惚,随着马车的晃动,嗤声道,“五城兵马司、金吾卫和羽林卫都惊动了,莫不是那个刺客是个本事的,得手了?”
方才,沈钺简略与她们说了一下今日的事儿。
这一夜,乾和帝兴致所致,招了神机营进宫验看新制的火器,并让几位阁老、兵部要员和其他几位亲信大臣随行,却没有想到神机营中居然暗藏杀手。
火铳的铳口突然对准了圣驾,铳声响,不只今夜,京城只怕要动荡好些时日,说不得连这个年也别想过得安生。
叶辛夷大抵能够明白相思的心情,明威将军府如何,她未必在意,可明威将军府的覆灭,却连带着将顾欢也拖下了水,甚至累她自己到了现在的境地,她自然会恨乾和帝。
可相思不是傻子,这样的话,能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却是因她心神乱了的缘故。庆幸是在马车上,也庆幸,她听去了,却绝对不会往外说。
叶辛夷敛了敛眉心,“但愿没有。”
相思醒转过神来,望着叶辛夷讽笑,“怎么?叶姑娘还是忠君爱国之辈?”
“我不过一个小小老百姓,就算有忠君爱国之心,也没有那个能力,不过,若是刺客得手,君死,必然国乱,终非好事。”
“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君了。”相思压低了嗓音,冷冷一哼。
乾和帝荒淫无度,横征暴敛,既无能偏还疑心重,大名本就江河日下,在他治下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如今的大名不过是外强中干纸老虎一只,只有乾和帝还在沾沾自喜,做着天国千秋的大梦。
要说他是个昏君,实在当之无愧。
“下个皇帝未必就比这个更好。”大名已经坏到了根子上,不是换个皇帝就能解决的问题。
“何况,他一死,不知有多少人要跟着倒霉。当中又有多少无辜的人,要因此受牵连?所以......在我看来,他还是莫要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