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辛夷直觉得怕不是什么好话,可她又不想稀里糊涂的,便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沈钺睨她一眼,这才笑得馨馨然,“伯父问我,几次相帮,屡屡亲近,所为何故?”
伯父?叶辛夷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口中这声“伯父”唤的是何人?心口蓦地漏跳了一拍,倏地抬眼望向他,说了什么,这么会儿工夫,便改了口?
入目,却是他深墨般的眸子,这会儿却是明明闪烁着星点的笑意。
“你怎么答的?”叶辛夷嗓音忍不住紧绷。
“长辈问话,自然是照实答,不能有所欺瞒了。”沈钺理所当然的语气。
叶辛夷几乎忍不住骂娘,去他的长辈。她爹不过长了他几岁,可他从一开始便是以晚辈自居,当初不知他的心思便罢了,如今想来,却原来是从一开始就心怀不轨,居心不良啊!
沈钺恍若没有瞧见姑娘的黑脸,兀自低柔了嗓音回她,“我与伯父明言了想要娶你为妻,也请了伯父放心,在你点头应下之前,绝不相逼。”
难不成,她还要谢他?
“我之前在山上便与你说清楚了,你我之间不可能。”叶辛夷额角的青筋鼓起,蹦了两蹦。
“为何?”沈钺却再不如那日在山上时的反应大,一脸神色平平,当真好奇的模样。
“什么为何?”
“你有心仪之人?”他问。
叶辛夷摇了摇头,这个可不敢胡乱说。
“那你打算不嫁人了?”他又问。
叶辛夷迟疑着还是摇了摇头,就算她真有这个心思,她爹、她师父也绝对不会由着她的。
“那我是缺胳膊少腿,还是长得不堪入目?”沈钺嘴角勾起。
叶辛夷抬眼看他,悠晃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清晰地映现眼前,他并不是那等面如冠玉、芝兰玉树的翩翩贵公子,可也是轮廓分明,五官粗砺,却带着北地男儿的硬朗阳刚之气,一双眉,如刀裁,一双眼,欢悦时如夏夜晴空,载进了星辰大海,而专注看人时,却又凝成了深墨,暗夜潮涌。
瞧见那双眼睛里的星星多了起来,叶辛夷蓦地瞥见了他嘴角的笑容,才陡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匆匆移开了视线。
该死!这算不算男色惑人?她方才竟是看他看得呆了。还有……她几时起对他这般了解了,还能知道他那双眼睛什么时候是什么模样了?
叶辛夷心里懊恼至极,这懊恼后,却又藏着隐隐的不安,有什么东西,好像不受她的控制,在心底冒了芽。
姑娘面上的懊恼还有夹杂着的一缕淡淡羞色沈钺都看得分明,只是若再去撩拨,怕是就要惹炸了毛。
因而,沈钺很是懂得见好就收,移开了视线,笑微微开了口,“我虽比你年长些,可并无什么不良嗜好,又是官身,还算有些薄产,家中又无长辈需要侍奉,自认若果真能得你为妻,定会宠着疼着,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家里一切,皆是你说了算。你既没有不嫁人的打算,也没有定要嫁谁的打算,那么,我为何不可以?”
“你一日不嫁人,我自然便不会死心。焉知你到最后嫁的人不是我呢?”
他说这话时,那双眸又转而幽深,目光好似织成了一张网,将他看着的人密密网住,无处可逃。
叶辛夷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贝齿轻咬下唇,“你也是这般与我爹说的?”
“自然。”沈钺应得干脆。
叶辛夷心里却更是懊恼,“那我爹如何答你?”
“你是伯父待之如珠如宝的女儿,自然不是我一两句话便能带走的。”
这还差不多,叶辛夷神色稍缓。
“不过,伯父允了我,给我机会,让我拿出诚意来,诚心求得你的同意,还让我改了口,唤他伯父。”
这些,她当然也有所猜测,她爹一向对他甚有好感,之前也正做着这盘算。可是这会儿听来,她却仍是气闷。
抬眼便是瞪向眉眼皆带了笑,将她笑眯眯望着的人,“你少得意!这样的事儿,我爹不会不管我的意见,只要我不愿,他再喜欢你,也是徒然。”
说罢,她不想再与他多说,转身便要走。
谁知,迈了两步,又停下,转头目光灼灼望向他,“沈大人,早前有一回从我家带走的竹伞呢?”
能不能让她把所有可能否的借口都堵死了,杜绝他再往她家里凑?
“伞啊?下一次吧,下一次带回来还你。也好光明正大再见你一回。”沈钺翘起唇角,笑睐姑娘变了脸。
瞧瞧!这样看着沉默寡言,老实稳重的一个人,却用着再一本正经不过的脸,一本正经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没羞没臊的话。
叶辛夷气结,哼了一声,“沈大人与我早先以为的不太一样。”表里不一,脸正心邪。
沈钺抬手轻触了一下鼻尖,嘴角的笑弧已是拉大,“彼此彼此,叶姑娘也与我早先所想不怎么一样。”
以为是温顺小绵羊,却原来是一只有着尖利爪牙的小猫。看似乖顺,炸了毛却会挠你。
如果知道自己在沈钺心里成了她这辈子最犯冲的那种动物,叶辛夷只怕更是要气炸。
夜风下,一灯如残豆,起了风,树影婆娑,灯光明灭。
灯影下,一对男女相对而立,对峙的目光中,恍惚碰撞出了了不得的火花。
一个怒的,一个乐的。
叶辛夷抿紧了嘴角,踩着略重的步伐,几乎是化成了一阵狂风,卷进了堂屋。
堂屋内,喝了点儿酒的老铁歪歪斜斜躺在炕上,叶仕安则坐在炕几边上,正低头一粒一粒捡着棋子,白归白,黑归黑,动作缓慢而耐心。
听到动静,也没有抬头,只是平平淡淡问道,“送走熒出了?”
叶辛夷站在门边,胸口极速地起伏着,好一会儿才渐渐平缓下来,“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要问。
叶仕安动作微顿,手一松,本已捡在掌心握着的几枚棋子瞬时散落在了棋盘上,“啪嗒”作响。
叶仕安这才抬起头望向叶辛夷,嘴角温温的笑,“什么为什么?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是好事。你已经及笄了,没了娘亲为你操持,爹却也不能不管,总要替你慢慢相看着。熒出既开了口,我观他也有诚意,便给他一个机会,又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