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钺又望了一眼叶辛夷身上的装束,“方才险些不敢认,叶姑娘缘何这样一副打扮?”
叶辛夷却没有打算与他交浅言深,将这一问掩了过去,并不作答,只是笑微微道,“这么晚了,大人为何而来?”杏眼深处隐隐藏着两分戒备和探究。
沈钺默了默,一直掩在披风里的手拿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纸包,“那一次来,便知道叶大夫好茶,正好,偶然得了一些上好的茶叶,便想着给他送过来。”
他手伸了过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便是扑入了鼻端,和着微微的汗味和尘土味,倒是曾经给她带来梦魇的香烛味道已经淡不可闻。
叶辛夷抬头,才瞧见他外面罩着暗色的披风,里面的衣襟上,飞鱼扎眼,竟是一身风尘仆仆的味道。
为了送茶,他竟是连衣裳也不及换,便跑来了?
叶辛夷将心底乍起的一丝莫名微澜压了下去,伸手接过了那个纸包,“我替家父谢过沈大人惦念了。”
沈钺暗垂双眸,如暗夜深海的眸子深处,微微闪烁,深望了姑娘一眼,便是“嗯”了一声。
叶辛夷心里正酝酿着该怎么开口,却听着沈钺微哑的嗓音道,“夜凉风寒,姑娘回吧!”
这是瞌睡遇枕头,她还真不想与他杵在这儿,无关于渐起的寒风,只因他的存在,便让她浑身不自觉地紧绷。
“嗯”了一声,她匆匆一福,“大人也请回!”便是转过了身,快步上了剩下的几步石阶,推开特意给她留的门,闪进了屋内。
沈钺立在阶下,望着姑娘头也不回的背影,双眸黯黢。
又默站了片刻,这才转身大步走入暗夜之中。
姑娘却并未走远,就紧贴着门板,站在门后,直到听着脚步声远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好像伤着了,你为何不请他进来,为他包扎?”黑暗里,冷不丁却是响起了一声问。
叶辛夷本已慢慢回落的心瞬间又跃到了喉咙口,望着就坐在正对着门口处的叶仕安,心跳如擂鼓。
她缓了两缓,才平静道,“隔着这么远,爹是怎么看出他受伤了的?”
“他的左手动作很不自然。”叶仕安淡淡道。
叶辛夷眉心一攒,“爹既然能看出他受了伤,想必也能看出些别的?”
她爹的眼力好啊,守在这儿一眼就能瞧见外面的地方,自然是担心她,所以在这儿等着。可能从沈钺动作不自然,便研判出他有伤在身,自然也能在他递茶时,瞧见他披风下,那扎眼的飞鱼。
“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明知他身上有伤,也不闻不问?”叶仕安亦是皱眉。
叶辛夷听出她爹话语里明显的责备,很是不解,“不然呢?这样的人,咱们自然是能少接触便少接触,谁知道会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这样的人?什么样的人?欢欢儿,爹不记得曾教过你,以人的外在,甚至是身份来评判人心。”
叶辛夷真是不懂,她爹缘何对沈钺有这样的好感?难道只因为他曾帮过他们一回吗?之前主动邀他到家里吃饭,便已算是还过他人情了。可后来,还邀他来家里下棋,这回更是因着他的事儿,责备于她?
“欢欢儿,你自己没有察觉到吗?你对沈钺……很不一样!为了什么?”她本就天赋异禀,又异常的努力,加上本就有些基础,这些年下来,早已将老铁身上的本事都学了去。
不只学了,她还能收放自如。只要她不想,在旁人眼中,她就可以只当一个普通人。
可是并不代表她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这样身怀绝技的她,方才,却是半点儿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叶仕安的话,一针见血,让叶辛夷瑟缩了一下。
她心里有些难受,说不出是为着他爹居然这般偏向沈钺,还是为着别的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敢去看他爹的眼睛,害怕有些她极力掩藏的东西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会无所遁形。
她知道,她爹说得对,她对沈钺是不一样。可为何不一样……她不敢去想,若是这个人不是沈钺,而是其他人,她今日是否也会是一样的反应?
可是,沈钺的出现便好似意味着她还没有彻底斩断与过去的牵扯一般,要让她对他平常视之,放下戒心,怎么可能?
这些,她自己能理解,可她爹不知前因后果,又怎么可能明白?她和沈钺之间的那些牵扯,能说吗?自然是不能。
叶辛夷的嗓音有些发闷,“好了,今日是我不对,那我改日再遇沈大人,与他道歉便是。实在是他那身官服实在太震慑人了些。不过……爹这般维护于他,他风尘仆仆,却还惦记着要给爹送茶,看来,你们还当真是一见如故,难不成要做对忘年之交吗?”
叶辛夷不想再继续之前的话题。
叶仕安何尝不明白她的避重就轻?静望她一眼,到底没有再深究,伸手从她手里接过那包茶,放到鼻端一嗅,已能隐约闻到清雅的茶香。好茶!
叶仕安顺着她的话道,“所以啊,你还那般对人家。”
“爹……”叶辛夷很是无奈,还要继续?
叶仕安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倒是好茶,最要紧,是一番心意难得。不过……沈大人怕是不会想与你爹做什么忘年之交。”
叶辛夷狐疑地挑眉,这又是什么意思?
叶仕安却不让她多想,便是道,“走了!进去吧!这一家子都还等着你吃饭呢。这天儿都黑了,你再不回来,你师父和弟弟就要出门去寻你了。”
叶辛夷敛了思绪上前,伸手将她爹从椅子上掺起,扶着他往里走。
“该收拾的,都收拾停当了?”贺婶子她们回来,自然已经与他们说过了霓裳阁发生的事儿,因而叶仕安才会这么担心,就坐在那风口上等着她。
叶辛夷应了一声,“嗯。差不多了。”
叶仕安叹息一声,“你婶子他们出去避避也好……只是,那边若是还不肯罢休呢?”
叶仕安可没有贺家人那么乐观,那位郝爷起初纠缠或许就是为了一缕色心,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贺柳枝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于他,只怕已经激起了他势在必得之心。
这样的人,若是果真执拗了,怕是什么样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哪怕是躲了出去,也未必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