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身长衫上,却已是沾上了血迹……叶辛夷脑袋有一瞬的发晕,却是狠狠一咬唇,借着那疼痛,很快冷静下来,上前一步道,“磊子哥,先将我爹放下来。”
陈磊子力气大,背着叶大夫好似没有半点儿影响,健步上前,便依着叶辛夷的意思,就要将叶仕安从背上放了下来。
叶辛夷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有伤就有寒,怎么也不能直接将她爹放在地上才是。
“放在这儿吧!”
耳边一声沉嗓,回过头,却见沈钺不知何时放下了手里的药包,已是动作齐快地将边上诊案拉了过来,诊案上的东西更是已尽数挪到了一边的柜台上摞着,而那张诊案上已是铺了一件衣裳,藏青素面,正是方才穿在他身上的那一件。
叶辛夷愣了愣,陈磊子却已经依言将叶仕安放在了诊案上。
叶辛夷也顾不得其他许多,很快整了心绪,凑上前低声喊道,“爹!”
叶仕安面白如纸,听着她的声音,却是睁开眼来,双目清明,并未失去意识。
叶辛夷大大松了一口气,面上亦是和缓了两分。
“右腿疼得厉害,应该是摔断了。”叶仕安对她简而言之。
叶辛夷点了点头,“爹,你放心,我这便去准备。”
叶辛夷事实上并未见过太多这些跌打损伤的处理,印象里最深刻的,就是那年陈磊子摔伤那一次。
她还记得她爹是如何处置的,很快,便是按着记忆,将热水、剪子、白布、烈酒、还有金疮药、木板,都一一备好了。
只是待得净了手,蹲下身,低头看着她爹的伤腿时,叶辛夷脑中却是空白一片。
她并未真正上手处理过这样的伤,这正骨可不是小事,她若是手下出了差错,那......若换了旁人,她也许还不会如此,可面前的,却是她爹,叶辛夷的手......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叶仕安显然也知道她的顾虑,而且她也确实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伤,当下便是咬着牙,半撑起身子道,“替我擦了手,我自己来。”
自己来?这如何使得?叶辛夷下意识地便是摇头,“不行。”
“让我来吧!”身后一把沉嗓,如朗月清风般徐然,却透着两分铿锵有力。
叶辛夷一愣,蓦地惊转过头,却见沈钺已是挽起了袖子,自己拿了帕子来净手,对上她的眼,兀自笑道,“我对这样的伤有经验,相信我,交给我,比让叶大夫自己来,或是你来,都要好。”
事急从权,叶辛夷自然知道以他的身份,这样的伤他该是见惯了的,不过,将爹交到他手上......叶辛夷还是犹豫了。
这样的犹豫,自然是因为不信任。
可沈钺却没有半分的不悦,“你就在旁边看着我,我只管正骨,其余的,都由你来。这样,你可放心些了?”
“辛夷,别愣着了,你想将叶大夫疼死啊?”陈磊子是吃过这个苦的,见叶辛夷还在磨磨蹭蹭,虽不知这个人是何来历,但主动帮忙的,总不是坏人,便是出声催促道。
沈钺不管叶辛夷的反应,已是沉定了眸色,越过她,到了诊案旁边,才低声对叶辛夷道,“来吧!”
时光恍惚倒退到了数年前,叶仕安为陈磊子处理伤腿的时候。
只是,此时躺着的,变成了叶仕安自己,而为他正骨的人,则变成了一个叶辛夷想都没有想过的人。
不过,到了后面,她再一次庆幸自己没有强硬地阻止沈钺。
他正骨的手势既轻且快,在叶辛夷看来,甚至比叶仕安这个大夫还要娴熟。
叶仕安那样一个看上去文弱的人,却极能忍,过程中,一直没怎么吭过声。直到痛到极致时,才忍不住闷哼了两声,只是等到后来,还是大汗淋漓地昏睡了过去,沈钺却利落地几个动作间,便已收了尾。
“好了,后续的事儿,你来吧!”他抬手一抹额头的汗,退到了一边。
叶辛夷望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只是,目下的情况却容不得她多想,便是连忙在陈磊子的协助下为叶仕安上药、包扎和固定伤骨。
等到终于忙完,抬起头来时,药铺子里却已不见了沈钺的踪影。
他也不知是在何时离开的。
叶辛夷望了一眼垫在叶仕安身下,已被血染污了的藏青色男子外袍,恍惚想道,这么脏,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干净了。
叶川柏和叶菘蓝听到了消息,都是赶了回来。
有陈磊子帮着,将叶仕安轻手轻脚抬进了内院,安置在了叶仕安房中的炕上。
叶仕安醒来时,天色已是昏暗。
叶辛夷听得动静,便是凑上前去,“爹,您醒了?”
叶仕安作势要起来,叶辛夷忙塞枕头到他身后,又搀扶着他起得身来。“您说您要去山上怎的也不叫上我或是川柏一起,今日若非磊子哥刚好路过,你摔在山沟里,动弹不得,可怎么好?”
“我只是想去转转看,碰碰运气,哪里晓得不小心就摔了?”叶仕安脾气好得很,半点儿没有因着女儿的念叨而不悦,略有些苍白的脸上仍是温温的笑。
叶辛夷望他一眼,不知说什么好,轻吁了一口气,扬声喊道,“川柏,菘蓝,爹醒了。”
叶川柏和叶菘蓝听到动静,很快进了屋来,叶菘蓝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爹,您怎么样了?”
“爹,可好些了?”
两人进门便是问道。
叶仕安自然是笑着说没事儿,最痛的时候已是过去,之后,不过是养着的事儿了。
叶菘蓝捧了药碗来,让叶仕安喝药。
叶仕安闻了闻药味,笑望向叶川柏和叶辛夷姐弟俩,“你们谁开的药方?”
“自然是川柏开的,我可没那个本事敢随意开方子。”叶辛夷忙道,语调很有两分急迫。
叶仕安瞥她一眼,这才笑着对叶川柏道,“不错,进益不小。”夸罢,便是仰头将一碗药汤一饮而尽,而后,才恍作不经意般道,“你不给爹爹开药方,方才倒是给别人开了药方。”他虽然伤了腿,可眼睛却好着,当时也瞧见了,那个帮他正骨的人手里还拎着药包呢。
当时,铺子里可就只有叶辛夷一人。而他们家的铺子,因为不大,所以,从不会按外来的方子抓药。
叶辛夷蹙眉道,“那不是您和川柏都不在吗?我没了法子,只得硬着头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