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新章说道：“那就是我父亲谭应玖，不过他年纪大了，耳朵很背了，听不清别人说话。平时也不怎么跟人交流，整天就是伺候这些动物。”
    “他不仅仅是动物园园长，也是采购员、清洁工、售票员、兽医、饲养员、讲解员……每天早上5点钟就蹬着三轮车去给动物们采购食物，回来之后就是打扫栏圈、喂食喂水，偶尔接待一些参观者，从早晨忙活到晚上，一天天的也就这么过来了。”
    “我倒是也喜欢动物，经常帮他，但是……他想让我接班，我觉得我干不了。”
    “等我父亲真的百年之后，我可能就把这些动物全都打包送到其他的动物园，不干这个了。”
    裴谦问道：“经济效益不好？”
    谭新章苦笑道：“何止是不好？纯粹就是在赔钱。”
    “养动物的开销实在太大了，蟒蛇、鳄鱼这些都是要吃活物的，不管是鸡还是鱼，这一天得吃多少东西？藏獒、骡马、猕猴这些相对好点，但我父亲又不想在这上头省钱。”
    “除了门票收入之外，我父亲还把自己的退休费贴进去不少，就是为了让这些动物都能吃饱、吃好。但也就到此为止了，能让它们吃好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翻修栏圈，那根本不敢想。”
    “关键是我父亲自己过得比动物还差，您看栏圈旁边那个破平房了没有？我父亲平时就住那，吃饭都是随便对付两口就完事。他要是年轻个几十岁倒也没什么事，现在岁数大了，哪还能一直这么折腾。”
    “我小时候父母离婚，也有很大原因在于这个动物园。”
    “说实话，我挺矛盾的。我知道我父亲很不容易，所以尽可能地来帮他干活，但是我要是帮得多了吧，他又老是想让我接班。”
    “但是我觉得，这个动物园已经没有什么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以前这家动物园还挺受欢迎，那是因为环境比较封闭，这个小县城里的人没有其他的地方去看动物。但现在经济发达了，就不说到一些大型野生动物园去吧，开车去京州动物园看看动物这不也挺方便的吗？谁还来这种动物园。”
    “门票钱越来越少，足以说明现在这种私人动物园已经不受欢迎了，该被淘汰了。”
    “我虽然也比较喜欢动物，但我也是人啊，也得正常生活。我可做不到像我父亲那样，一辈子三四十年就耗在这些动物上了。”
    “哎，一不小心就说多了，其实不该聊这个的。来，裴总，我带您看看这些动物。”
    谭新章带着裴谦来到几匹马旁边，这些马看起来精神很好，正在开心地吃着草料。
    看到谭新章之后，还有匹棕马把头凑了过来，被谭新章摸了一下马头之后，开心地打了个响鼻。
    而后，又看了看养在室内的猕猴和蟒蛇，看起来精神也都很好。尤其是猴子，还上蹿下跳地要吃的，看起来比一些大型动物园里的猴子还活泼，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
    但不可避免的，还是有很重的味道，整个环境实在是谈不上好。
    虽说谭应玖老人每天都在打扫，但就这种条件，再怎么打扫也不可能有很好的卫生条件。
    不过裴谦现在并没有在纠结这些，他一直在想着谭新章说的那些话。
    这玩意，纯赔钱！
    简直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加乐观啊！
    就拿这家动物园来说，门票才20，这年头20能干个啥？而且这些动物每天光是吃，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很多肉食动物可是要吃活物的，伙食费比人还高。
    如果这些动物再闹点毛病，那就更费钱了。
    很多人开猫咖尚且开不下去呢，养野生动物的难度，可比猫咖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谭应玖老人硬是坚持了三十年，还养过狮子、鸵鸟，这要是不靠强大的意志、信念和热爱，是绝对坚持不下来的。
    不过从谭新章的这番话中，裴谦也得到了一些启发。
    动物园怎么才能赔钱？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小，不能搞得太大。
    小动物园，动物种类少，所以看起来没什么意思，门票降价了，也不可能达成薄利多销的效果。
    以前因为经济不发达、交通闭塞，所以一些小的动物园也会有人去看。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就不说到国外或者超一线城市的动物园了，就各个地级市的动物园，就能吃下汉东省大部分的需求。
    所以，动物品类少的小动物园，只会越来越没有活路，逐渐陷入恶性循环。
    谭应玖老人把大半辈子都耗在这个动物园上了，他当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但谭新章是个年轻人，看得比自己的父亲要清楚多了。
    所以谭新章才说，等自己父亲百年之后，就把这个动物园关掉，动物直接送去其他的动物园就行了。
    他也是人，也得生活，谭应玖老人那个年代尚且因为这个动物园而离婚了，就谭新章现在这个情况，再跟这个动物园死磕下去，怕是连结婚都不可能。
    裴谦不由得微微一笑，你说这不是赶巧了吗？
    你遇上我了，那咱俩就可以好好说道说道了！
    裴谦在动物园里简单转了转，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
    “我有意把这个动物园整个搬到京州，你来当园长，你觉得怎么样？”
    谭新章愣了一下：“啊？”
    他万万没想到裴总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按照最乐观的估计，裴总能安排一些员工过来参观参观，或者动了恻隐之心，随便捐点钱，对谭新章来说就已经很不错了。
    搬动物园干嘛呢？
    谁都能看出来，这动物园压根没有任何价值啊？
    这几间破房早就该拆了，至于里边的动物，虽说也有一些野生动物吧，但外边哪个动物园没有？也谈不上什么稀有和珍贵。
    而且，让自己来当园长，自己也根本不是那块料啊？
    动物园园长，怎么也得是大学毕业的科班人才才行吧？
    谭新章赶忙说道：“裴总，这不合适啊。您要是想办个动物园，直接办就行了，这些动物又不是什么珍稀动物，不值当的。”
    “至于园长这个事就更不合适了，现在开动物园，那得讲究科学喂养，得让专业人士来。我跟我父亲都是野路子，虽然也自学了一些知识，但当大型动物园的园长，那还是差太多了……”
    谭新章知道，裴总要搞动物园，那规模肯定是小不了，否则根本不符合腾达的行事风格。
    裴谦表情严肃：“哎，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动物不在于珍稀不珍稀，它们都是平等的，怎么能厚此薄彼呢？这些动物跟你们父子俩相处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有几分感情，把它们送到其他动物园去，有那么多动物，很难像现在这么被对待。”
    “我这个动物园呢，初期以尝试为主，不会贸然去养什么珍稀动物。我觉得这些动物就挺好，虽然很普通，但是它们精神很好，很快乐嘛，这就够了。”
    “至于园长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真正热爱动物的心。专业知识好办，我到时候安排几个专业的人给你打下手，饲养员啊，兽医啊，都是专业的。你需要什么建议，问就是了。”
    “你是园长，不需要操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关键是你们父子俩的这种精神，让我很感动！”
    “当然，现在这种境况，我也非常理解。你放心，这次要搬的地方就在惊悸旅舍不远处，虽说是在京州的城郊，但附近也算比较热闹，交通也便利。到时候你们两个就是腾达的正式员工，各项福利待遇一点都不会少。这些动物呢，也能得到更好的照顾，至少伙食和居住环境上，都能得到很大的改善。”
    谭新章表情有些迷茫。
    这……听起来当然是哪哪都挺好。
    但问题来了，裴总是图个啥呢？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纯烧钱、完全无意义的行为。
    裴谦见谭新章还有点犹豫，又说道：“这样，你可以先跟腾达签合同，然后我拨给你一些经费，这边的动物园，你请几个人帮老爷子打理着。你到京州，可以全程参与新动物园的筹建过程，这样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吧？”
    谭新章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虽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裴总这么做的理由，但他更想不到自己拒绝的理由。
    “好的裴总，那这样吧，我先跟我父亲说一下这个事情，给他做一做思想工作，把这边动物园的事情稍微安顿一下，然后就去京州找您。”
    裴谦点点头：“可以，到时候你直接联系我就行了。”
    挑好了动物园园长的人选，裴谦也没耽搁，直接坐车返回。
    园长虽然定了，但这个动物园具体的运营模式，还是得好好考虑一番。
    虽说这个动物园已经很赔钱了，但裴谦也不打算完全照抄这个模式，毕竟客观条件有变化。
    这个动物园继续开在这里，哪怕整个买下来，又能烧多少钱？杯水车薪。
    裴谦想的是，把动物园搬到京州去，探索一条可扩展的烧钱之路。一旦这个模式试验成功了，那么接下来只需要不断地扩大规模，就可以无上限地一直烧钱，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