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宫,小奴才欢快的脚步跑进宫殿里,对正在矮桌上看书的沐殷说,“小殿下,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
小奴才眯着眼,神情甚是丰富的附在沐殷耳边说,“奴才刚听说王府里的王妃受伤了。”
沐殷放下书,支着下巴,“她不是要生了吗?怎么会受伤?”
小奴才激动的一拍手说,“是王爷伤的。”
沐殷一愣,站起身,摸着自己的长发,沉吟道,“为何事?”
“听说王妃以清理门户的理由将阿柒姑娘身边的一个侍女抓起来严刑拷打,而阿柒姑娘为了保护那个侍女被王妃一同拷打,不知道怎么到了最后那个侍女被活活打死,而那个阿柒姑娘也被挑断了脚筋,还被扔进了游兽园差点被老虎吃了,还好王爷及时赶到救了。”
“他有没有事?”沐殷目光灼灼,手里的长发揪扯成结。
“小殿下别担心,王爷没事。”
沐殷肉眼可见的吐了一口气,“继续说。”
小奴才接着说,“王爷知道此事后非常生气,跑到王妃的寝殿用剑刺伤了王妃的右肩,要不是太后派去的人阻止还不知道王妃是死是活呢?”
沐殷听完闭目沉思一会才慢悠悠的说,“太后在这件事中的态度如何?”
小奴才说,“小殿下,太后的事情奴才已经给您讲过了,这位王妃虽说是皇上给王爷挑的,可也是太后认可了的,而王妃一向对太后尊敬孝顺,再加上王妃也是真心对王爷的,太后自然对这个儿媳很是满意。现在王妃怀了王爷的孩子,太后对王妃就更加看重了。”
沐殷点点头,苦笑道,“蠢货,好好一张牌打成这样。”
小奴才不解道,“小殿下,您说皇上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沐殷不屑的说,“皇上?我没来之前皇上的想法很重要,可是现在得看我怎么想。”
沐殷刚说完,外面的小宫女跑进来有些慌张的说,“禀小殿下,淑贵妃来了。”
沐殷轻轻提起衣摆坐在软塌上,媚眼含春,轻笑道,“是吗?梅丞相还没急,她倒坐不住了。”
梅若芙——淑贵妃不等通传直接闯进大殿,身后跟着一溜宫女,精致的妆容,华丽的衣裙,带着梅若君的英气,梅若招的妩媚,美的毫无瑕疵,堪称倾国倾城,目光直直看向高高在上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沐殷。
“看到本贵妃竟然不下跪迎接,不要忘了你现在是在我大燕国不是在北境南国,你不是一城之主而是阶下囚,手下败将,何以如此胆大妄为?”
沐殷看着下面站着的淑贵妃缓缓起身,眼角带着一丝讥笑,可眼里却是满满的不知所措,纤纤玉足赤脚踩着地毯,走到淑贵妃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着淑贵妃的下巴,柔媚的声音说,“有劳贵妃提醒,沐殷可是时时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可是恕沐殷实在不能对淑贵妃行礼,因为皇上特许沐殷在这后宫中无需向任何人行礼,就是见到太后也不用行礼,所以贵妃要是觉得不满,可以去找皇上理论,你现在在我的宫里吵闹可是很没意思的。”
淑贵妃哪里受过这种羞辱,羞愤难当习惯性的举起手要打在沐殷的脸上时被刚进来的慕容绝看到一把抓住,怒吼道,“你在干什么?”
淑贵妃惊慌不已又实在委屈,看到慕容绝时眼泪夺眶而出,“皇上,您看这个沐殷,他公然调戏臣妾,见到臣妾既不迎接也不下跪,态度还很不恭,臣妾难道还不能教训他一下吗?”
慕容绝一把甩开淑贵妃,侧身站在沐殷前面,脸色不悦道,“放肆,朕都不舍得动他一根手指,你还想教训他?朕告诉你,在这后宫中,谁都不能教训他,你身为贵妃好好在你的宫里待着,阿殷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掺和。”
淑贵妃从来没有在皇上面前受到过这种委屈,看着面前的皇上,这个前不久最宠爱她的人,说只爱她一个人的皇上,怎么转眼就变得这么冷漠无情?
“皇上,您怎么能这么对我,您说过在这后宫中您只爱我一个人,为什么现在对我不闻不问?这个沐殷到底对您使了什么迷魂术让您这样分不清对错?”
慕容绝大怒,“你是说朕是昏君吗?梅氏,你如今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是不是不想活命了?你在宫里散播阿殷的谣言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你计较,如今你是越发猖狂放肆,敢当着朕的面诋毁阿殷,朕实在是不能忍。”
沐殷一脸娇羞的挽着慕容绝的胳膊说,“皇上请息怒,万不可为阿殷的事情对淑贵妃发火,不看在淑贵妃多年来对皇上的服侍上,就看在小皇子的面上也该原谅她啊。再说了,阿殷初来乍到又深得皇上宠爱,不免让后宫各位娘娘心生怨怼也是正常,皇上如果真是为了阿殷好,就不该打着爱护的名义让阿殷成为这后宫的众矢之的,阿殷还想和各位娘娘做朋友呢。”
慕容绝看着沐殷羞涩的面容,顿时心悦神驰,再看淑贵妃越看越生气,大手一挥,“朕看在阿殷的面上饶你一次,回宫好好反省吧。”
淑贵妃吃了这么大的亏,出了富春宫转身就进了藻福宫,这是皇后娘娘的宫殿。
淑贵妃向来深得皇上恩宠,又诞下皇子,再加上自己娘家大权在握,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是以梅氏为首的,平时皇后宫里的请安事宜她都是不去的,只是这次不得不去。
皇后刚从公主房出来,就看到宫女来报,匆匆出来见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脸潮红的淑贵妃时心里一惊。
淑贵妃看到皇后起身行礼后归座,皇后看她坐立难安的样子,疑惑道,“淑贵妃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淑贵妃立马起身看着皇后说,“不知皇后娘娘对那个沐殷有没有什么想法?”
皇后一愣,“沐殷?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皇后娘娘难道不清楚吗?现在皇上眼里只有那个沐殷,前朝后宫那个沐殷干预了个遍,朝中大臣那个不是忧心忡忡?这个沐殷在北境南国时就被认为是不祥之兆,果不其然亡国了。你看他长得那样妖孽,现在把皇上迷的团团转,这是对我们大燕国下手了,您贵为后宫之主,难道不该想想办法吗?”
皇后第一次被淑贵妃如此看重反倒有些不自在,“那依淑贵妃,应该怎么做呢?”
淑贵妃慢慢坐下,想了想说,“如今我们需要齐心协力,光靠谁一个人的力量是完全不够的。为了大燕国的安危,我们要联合起来,现在在后宫中能和皇上说得上话的还有太后,我们去找太后将宫中的事情告诉太后,让太后和皇上谈谈,兴许能让皇上回心转意。”
皇后有些为难的说,“可是自从皇上登基以后,太后娘娘就甚少管理宫中之事,如果我们为了这事贸然打搅是不是不太好啊?”
淑贵妃对于皇后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气恼不已,跋扈的态度不自觉又暴露出来,“现在是为了我们谁一个人的安危吗?现在关乎的是我们整个大燕国的安危,皇后你应该清醒点,你再这样放任不管,保不齐哪天你皇后的宝座就成了那个沐殷的囊中之物了,你现在还有心思想着怎么保全自己好儿媳的名声,真是太可笑了。”
皇后虽然被一记重锤敲醒可行动时还是有些踌躇不前的样子,跟在淑贵妃身后看着凤藻宫的宫门,小声劝道,“等会淑贵妃说话切不可急躁,太后娘娘一向清心寡欲不理宫中之事,万不可鲁莽。”
淑贵妃嫌恶的看了一眼皇后直接进去,太后宫中一片葱葱郁郁,欣欣向荣的景象,繁花盛开,连空气中都飘散着淡淡的甜味。
太后正在修剪一株小树的树枝,听见通传后依旧不紧不慢的围着她的花盆转。
淑贵妃和皇后请安后,站在太后身后静默。淑贵妃向皇后使眼色,皇后笨拙的上前看着被修剪的树枝赞美道,“太后娘娘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比花房奴才们的手艺都好,您看您这里四季如春,永远都有花盛开,树在发芽,真不知道......”
太后撇了一眼不自然的皇后转身看了一眼站着不语的淑贵妃,放下剪刀,走到榻前边洗手边说,“你们俩今天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吗?”
淑贵妃看不惯皇后唯唯诺诺的蠢样,直接说,“是这样的太后娘娘,今天我和皇后娘娘来找您实在是因为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不得不找您来拿主意。”
太后冷淡的坐下喝着茶,耷拉着眼皮闭目放松,缓缓说,“你们坐下说。”
淑贵妃坐下带着急切说,“太后娘娘不知道有没有听过沐殷这个名字?”
“沐殷?”太后撬起眼皮,看了一眼淑贵妃,面无表情的说,“你既然找到我这里了,就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
淑贵妃点点头说,“是这样的,之前由勤王带兵攻打北境南国,北境南国战败归顺我大燕国,而北境南国的国王沐殷被带回了宫里,并且深得皇上宠信,自从这沐殷来到后宫皇上就没有再临幸其他妃嫔,现在更是守着沐殷连早朝都不上,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没有过,再这样下去恐怕大燕国会成为第二个北境南国。”
“妖言惑众。”太后不悦的看着淑贵妃,“你身为贵妃怎么可以说话如此口无遮拦,我堂堂大燕国,国富民强,人才济济,怎么会因为一个沐殷成为第二个北境南国?”
淑贵妃立马跪在地上悲情万分的说,“太后娘娘,实在不是若芙夸大其词,您是没有见过那个沐殷,长得甚是妖艳,皇上完全被他迷惑了,臣妾多次劝说皇上,可是皇上根本就不听,还斥责臣妾大逆不道,就连勤王都劝说皇上不要宠信沐殷,说此人不该留该斩杀的。”
太后靠在引枕上,脸色柔和,对淑贵妃说,“起来,哀家又没说你什么,既然你所说属实,那这个沐殷就确实可疑。”
淑贵妃点点头说,“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这个沐殷之前在北境南国时可是有很多传闻的,什么狐狸朝拜,数月来的大雪,现在又成了亡国之君,您说他不是妖孽是什么?”
皇后这时才想起来说话,声音柔和温顺,“淑贵妃如此着急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臣妾见过那个沐殷一面,长得确实很漂亮,真的是绝色,一个男子能长成那样臣妾从未见过。皇上多日来不早朝,只顾和沐殷在后宫消弭,这已经引起很多大臣的不安,如今皇上将京城的布防交给勤王后就不再处理朝政,听说有时候还让沐殷代理批阅奏章,这实在不妥,所以臣妾和淑贵妃前来就是想让太后娘娘劝劝皇上,应以朝廷天下社稷为重。”
太后听完皇后的话这才点点头,手指摩挲着茶杯,目光深沉的看着下坐的两人,“此事既然已经说到哀家这里,哀家自然会找皇上说说,但是皇上会不会听哀家就不敢说了。”
淑贵妃欣喜的点点头说,“太后娘娘说的话皇上还是会听的,不管怎么说,我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
淑贵妃从太后宫中出来,回到自己宫里,眉头紧锁,对旁边站着的婢女问道,“王府里可有传出什么消息?”
婢女摇摇头说,“回娘娘,没有。这几天王府里什么消息都没有,之前收到佩儿传出来说已经将柒莫身边的一个叫纸鸢的姑娘收为己用,后面就没有消息了。”
淑贵妃气恼不已,“这个佩儿怎么回事?真是废物。”
晚间,王府里一半庭院潇潇如鬼魅,一半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风清殿中,陈公公着急的在外间等候着,带来的接生婆以及几名丫鬟围着王妃接生。
按时间来算离生产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可是到了下午王妃就突然阵痛,接生婆说可能是因为肩膀受伤动了胎气,王妃已经喊了好几个时辰了,就是不见孩子露头,产婆满头大汗找到陈公公说,“我看这情况不太好,是不是找王爷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陈公公哪里敢在这时候找王爷的晦气,余光往房间撇了一眼对产婆小声说,“不管了,最重要的是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产婆了然的点点头转身进去,王妃已经没有力气了,产婆对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给王妃灌下一碗汤药后,王妃辗转醒来,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嘴唇咬破,手指掐破,终于听见了孩子洪亮的声音。
产婆欣喜的抱着孩子对王妃恭贺道,“恭喜王妃,是个小殿下。”
产婆抱着孩子走到王妃的床前,王妃艰难的支撑起孱弱的身体,脸色苍白,微微睁开眼睛想要看清孩子的样子,只听见一名丫鬟大喊道,“不好,王妃血崩了。”
最终那一眼近在咫尺的遥望变成了无法闭眼的遗憾,王妃缓缓倒在床上,恍若慢镜头倒带无数回,依旧只听见了孩子的哭声,看不到那张小脸到底更像谁一些。
这种不舍,终究成了黄泉路上挥不去的牵挂,孟婆汤里最苦的一滴泪。
她短暂的一生,不曾直立行走过,卑躬屈膝的听从一切安排,皇上是她不能违抗的,太后是她感激的,那个男人是她深爱的,这些人她或怕或敬或爱,无从自主。在她二十五年的人生中她粉墨登场拼尽全力为别人演了一出悲剧,没有掌声,没有鲜花,她徒劳一生,换来的又何尝是自己真的想要的。
那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红烛滴泪,如果她没有看到那张脸,没有踏进王府的大门,没有为了一颗心煎熬这么多年,东郭黛月,你的人生会不会有另外一种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