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阿柒几乎是被纸鸢和彩虹队员抬回去的,门口的守卫看着阿柒的样子心有不安还没上前问,阿柒倒先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
“姑娘,你脸色白的吓人,我去叫大夫。”
“不用,别叫人,王爷呢?”
“王爷在姑娘没醒来之前就被皇上叫去宫里了,还没回来呢。”
阿柒这下更站不住了,身子一软被进来的上官楚风一把抱住,“阿柒?你怎么了?”
“楚风公子,我们姑娘失血过多,您赶紧把她送回房间,我去膳房给姑娘准备吃的。”
上官楚风二话不说拦腰抱起阿柒一路冲进梨园,曼珠听见响动一个挺身起来,就看见窗外上官楚风抱着阿柒进来了。
“怎么回事?”不是问上官楚风而是问跟在后面的彩虹队员。
小希胆子最大,站出来把事情讲了一遍,曼珠听完脸色骤变,眼里的杀意汹涌而出,攥紧的拳头手背上跳出几条青筋,一鼓一鼓。
上官楚风一声‘曼珠’,让她顿时杀意全无,眼里有一瞬间的迷茫,跟着上官楚风进到屋里。
“阿柒,你这是要干嘛?”上官楚风按着要起身的阿柒的肩膀,语气里都有些慌乱。
“阿柒?”曼珠进来看着阿柒手上的纱布,只剩下生气和拿她没办法的无助,暗自运气后才开口好言好语说道,“阿柒,听话,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你看不见你脸上的颜色吗?我才刚睡了一会,你就出去折腾自己去了,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嫌我们不够难过心痛?”
“阿柒,你别闹了,我来是想告诉你,阿祖的烧退了,你不要担心,可你怎么又成这副模样了?”上官楚风也看到了阿柒手上新的纱布,上面还有血渗出,一颗心刚放下又提起来了,“你这伤是在那弄的?”
“她出去卖血了。”曼珠冷冷说道。
“什么?卖血?卖...?”上官楚风气结的看着还在笑的阿柒,一直温文尔雅的温润公子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阿柒,“你疯了吗?你不要命了,你...”上官楚风扶着额头在房间转圈,“你是想让王爷打死你吧,你胆子实在太大了。”
“没事的,就是一点血,而且你们知道我那点血赚了多少钱吗?”阿柒神秘的拿出银票说,“当当当,十万两。”
曼珠疑惑的看着阿柒手里的银票,上官楚风也微微一愣,指着银票问道,“这是谁给你的?你和谁做的交易?”
“就是以前赎我的贾老爷啊,他想用我的血做药引子然后卖给患瘟疫的百姓赚取暴利,这点钱对他来说不亏。”
曼珠眼里流出一丝失望,看着阿柒手里的银票冷冷说道,“你为了钱和那个黑心的商人勾结在一起?你知道那些患瘟疫的人都是什么人吗?他们哪里有钱买那些高价药?这不是给了他们希望又把这希望生生捏碎吗?病痛已经很残忍了,为什么还要他们带着绝望死去呢?”
阿柒知道曼珠误会了,一把拉住曼珠,没想到被曼珠一把甩开,有些着急的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是把血卖给他了,可是我不会让他赚钱的。我现在再放出一些血,你让司徒老神医配上药材熬成汤药连夜送出城去给那些患瘟疫的人,这样那个贾老爷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上官楚风对阿柒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真的不明白她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旁门左道的主意,很卑鄙可又带着一腔正义和热血。
曼珠虽然听明白了,知道自己误会阿柒,可这方法她不能接受,人身上的血是有数的,怎么能想放就放,她万一再放身体撑不住怎么办?
可是阿柒没有给她多余时间去纠结这个,她已经非常熟悉操作流程的从矮桌上拿过一个空杯子,从上官楚风的腰间拔出匕首对另外一个手腕一划,血就出来了。
“阿柒?”曼珠只剩下尖叫,她今天被阿柒气得头昏脑涨,“你停下来,曼陀他们去找地狱之花了,万一找到了那些难民不就有救了吗?”
阿柒攥着拳头,眼睛闭着好像很痛苦可嘴角还咧着笑说,“你都说了万一,那种千年才开一次的花难民等得了吗?你这不是拿可怜人开涮吗?”
曼珠手扶着阿柒的背,没有再说话。虽然不愿意,可也明白这个方法确实是最好的能救难民的方法,所以在阻止时就显得手慢脚也慢,估计上官楚风也是一样的想法,情绪激动可也无话可说,一边在阻挡一边在纵容。
阿柒把碗给曼珠说,“快,让老神医用最快的速度熬成药,然后你带着人明天晚上送出城去,记得不要透漏我们的身份,但是要比贾老爷快,这样他新开业的药店就只能自己把那些药喝了。”
曼珠把阿柒交给上官楚风,端着碗出去,结果刚好碰见纸鸢端着饭菜进来,不知道是纸鸢心虚还是就是心虚,看见曼珠时目光偏到一边,两人擦肩而过时听见曼珠咬牙切齿的说,“纸鸢,你这条命先寄在你身上,时间到了自然会有人来取的。”
纸鸢心一慌手里的盘子差点抖落,站稳后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进去说,“姑娘,快吃点东西吧,这些是我让膳房的人给你特意熬的大补的,吃完你再好好睡一觉。”
“好。”阿柒这才听话的大口吃菜大口吃肉。
上官楚风则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说,“你想好怎么面对王爷吗?我和曼珠都无法接受的事,你觉得王爷能接受吗?”
“那管不了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想,王爷最多就是骂骂我,顺便让他好好心疼心疼我。再说了,这样一来,瘟疫的事情就算解决了,王爷就不会天天被皇上叫去训话了,他除了打仗还要管这么多事,难道朝廷都没有人了吗?”
上官楚风虽然心里紧张,可还是被单纯的阿柒逗笑了,“王爷智勇双全,在很多事情上皇上都比较倚重王爷,而且王爷又一向淡泊名利无欲无求,这点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我不理解,这世上好人难做,尤其像王爷这种什么都做了,还不说,真是不值得。”
“王爷坚持这样做,并不是因为这样做了会得到什么样的回报,而是坚信,这样做是对的。这才是最可贵的,一个人能一直按照这种信念在这人心叵测的乱世中独行,不惧怕流言蜚语,不在乎名利,甚至连命都不在乎,只为了他认为对的事在默默努力,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敬佩吗?”
阿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鼓着腮帮子连着那点明白一起嚼吧嚼吧咽了。
上官楚风宠溺的拿着手帕给阿柒擦擦嘴角的油渍,目光低垂,眉眼如画,他很想告诉阿柒:其实你也是这样的人,虽然我不懂你办事想问题的思路方式,或者说不敢苟同,可是你沉默不语救了那么多人,你一样值得被尊敬。
阿柒一碗饭正吃得高兴,房门就被暴力推开,凶神恶煞的人正是从皇宫里赶回来的慕容冢。
黑墨一样的眼睛看向趴在桌子上吃饭,两条腿没有规矩的抖着的阿柒,疾步上前一把抓住阿柒的手腕,纤细的手腕上满是纱布,底下是看不见的伤痕,流着不知死活的血。
慕容冢高高扬起另一只手,看着手里的这个人,他真想掐死她,一了百了。
“王爷?”阿柒看着慕容冢高举的手掌,愣愣的叫了一声。
上官楚风还没来得及伸出手阻拦,就看见那扬起的手掌凶猛的朝阿柒脸上扇去,只是在落到她脸上时还是停下了。
“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你不怕死吗?”阿柒清晰的听见慕容冢手指骨头咯咯的响声,听见他胸膛里气息不平剧烈起伏的喘气声。
抬头看着慕容冢突然咧嘴一笑,顺势倒进他的怀里奶声奶气的说,“抱抱。”
慕容冢满腔的怒火瞬间化作一滩温水,溢进他的五脏六腑,滋润着他这些年来看不见的已经干涸的心。那种温暖就像是沙漠里长出来的大片绿洲,再大的沙尘暴都吹不走这片有人守护的家园,那么让人安心。
他从把小七留在王府那日起,他就告诉自己,从此他有了软肋,有了弱点,有了一个无论怎么掩盖都会出现漏洞的阵法。他变得有些小心,有些犹豫不决,有些患得患失,可现在怀里这个温暖的人只要他的一个抱抱时,他才明白,她也是他的盔甲。
慕容冢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那双杀人无数的手此刻也能带着厚重的茧,轻柔,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人收紧再收紧。
阿柒对这个怀抱实在是太满意了,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去,把自己蜷成毛毛虫在慕容冢的怀里肆意蠕动。
窗外的风吹进来有一丝凉意,上官楚风看着如此诗情画意的一幕,嘴角扬起的笑突然僵住。
他分明看到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柔情似水,百般疼爱。那不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宠爱,是连亲情都无法掩饰的爱意,是隐忍不发的爱,眼角低垂时轻轻撇一眼的自然反应,嘴角微不可闻的叹息,就连僵硬的身体都在出卖自己不爱的谎言。
上官楚风恍然大悟又心灰意冷,世间的情爱哪里有怜悯这个因,必定是有先爱这个果。他一直以为自己近水楼台,可如今才明白即使他是水中月的水,那个月也不属于他,王爷才是阿柒要的太阳,他从头到尾都是在自说自话,自作多情。
眼前的情景太刺眼,上官楚风落荒而逃,他一出生就带着皇亲国戚无上尊荣的血统,谁见了他不是低头就是下跪,他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要不到的。琴棋书画他从小学习,跟着王爷渐渐也是弓马娴熟,年龄不大战绩不少,皇上亲封的一等军候更是风光无限。
可是,现在他的心突然变得空空荡荡,无依无靠。权贵加身诸多荣耀在那个女子面前居然如粪土一般连提都不敢提,怕脏了人家的眼。
如此小心翼翼的去喜欢一个人,上官楚风?他在心里问自己,你什么时候活的这样卑微了?那个粗鲁的丫头有什么好的?既没有大家闺秀的敦厚淑德,又没有小家碧玉的内敛谦逊,说不好听点,她连一个女人样都没有,不配被你喜欢。
不可以这样说她。上官楚风立马阻止自己这样去想阿柒,他想起在粥棚遇见阿柒时,她背对着自己渐行渐远,阳光落在她的肩头,她那一刻是自由的,连转身时的笑容都是自由的。这样的情景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午夜惊醒时,他都怪自己没有把阿柒拦住,或者那时候就据为己有,想来也是可笑,他——上官楚风的内心居然也有这么肮脏的想法。
可现在,他如此痛苦,修养再高也抚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