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大师心有业障的前几年,倒是偶尔还出来,因此谢韫年幼的时候才能见得他,不过,裴真言年幼的时候,去过隐云寺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没遇到过苦竹大师也并不奇怪,再说,苦竹大师那样的得道高僧,如果没有事情,一般人也不会求到跟前去。
而裴真言,识薇估摸着,他大概从来就没让人批过命。
裴真言在成为国师之前,就是玄学高手,而且是自学成才,还不是花费了大工夫特地学的,而仅仅是有点兴趣,花费了点时间是去研究了一些,属于那种典型的“一学就会,花点心思就通”的人,而成了天选国师之后,在这方面,那更是跟开了挂似的,虽然年轻,但是,任谁都不敢小觑,隐云寺的高僧,亦是如此。
裴真言立足,靠的不仅仅是国师的名头,还有自身的实力。
关于单凭一己之身,用三十年的寿数改换国运这件事,虽然谈不上举国上下人尽皆知,但是,像隐云寺的高僧们,必然是会知道的,而且在改换国运的时候,多少是该有一些察觉的。隐云寺再厉害,与之比起来,似乎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苦竹大师以前没想过要见一见裴真言,现在却起了这样的心思。
虽然说,隐云寺的高僧,跟裴真言之间,虽然算是完全不同的领域,但是,也有共通之处,算是一种王不见王的状态,但是现在说到其他的东西,性质上似乎又不太一样了,不管是痴迷什么的人,尤其是那种站在高处的人,大概都会希望有个不错的对手,所谓高处不胜寒。
苦竹大师本来还想与识薇再来一局,不过,这会儿已经过了晚食的时间了。
识薇带着谢韫告辞,不打扰苦竹大师他们用晚食。
回到水榭,识薇跟谢韫一起用了晚食,消食的时候,识薇将檀木盒子滑开,看了看里面的玉佛珠,随后就盖上,直接塞到谢韫怀里,另外还塞了一个平安符给她,“早点回去吧,姐姐就不送你了。”
“秦妹妹这是撵我走?”谢韫不满的瞪她。
识薇眼皮都没抬一下,“啊,还有点自知之明,赶紧走吧。”
谢韫哼哼两声,气鼓鼓的走了。
不过呢,谢韫前脚走,识薇后脚就懒散的跟了上去,虽然现在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不过,谢韫身边就只带了两个丫鬟,出了肉团子那件事,识薇就总觉得这天子脚下也不是那么安稳,存在那么一些人,总是不那么叫人安心啊。
识薇就骑着马跟在后面,谢韫在马车里,压根就不知道,一直到谢家的时候,谢韫从马车上下来,无意间回头,看到坐在马背上的识薇,她看过去的时候,识薇露出笑,谢韫眼中可谓是瞬间迸发出惊喜的神色,快速的走上前,拉住她缰绳。
识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美人这是干嘛呢?舍不得我啊?”
谢韫这会儿倒是没跟她生气,眉开眼笑,“明明是秦妹妹舍不得我才对。”
识薇扬唇一笑,“行,你是美人,有任性的权利,只要你高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么你下来,跟我进去喝杯茶呗。”
“这就不用了吧?”识薇挑眉道。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嗯哼?”谢韫抓着缰绳不撒手,大有识薇不依从她,她就跟她耗到底的意味。
“你今天搁我那儿腻歪一天了。你们家,我也早上才来过。”
谢韫看着她不说话。
“成成成,怕了你了。”识薇利索的下马。
这一下谢韫又笑开了。
算起来,昨儿遇到的那些人,应该也已经回来了,而且,十有八九还比较早。
事实上,的确是进了二门不久,就就遇到了昨日见过的两个姑娘,她们见到谢韫跟识薇,眼神闪了闪了,随即笑着打了招呼。
谢韫点了头,什么都没说,拉着识薇就走。
或许对于谢韫的“傲慢”已经习以为常,所以,这两人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瞧着谢韫所去的方向,并不是她自己的院子,瞧着倒是她祖母的院子,貌似,谢氤回来之后就去跟她祖母请安,一直都没有出来,这会儿过去,说不得就直接对上了,倒是有心想要看看好戏,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或许只能回头再打听打听情况。
谢韫跟识薇进去的时候,谢氤在屋子外面跪着,谢韫嘲讽的勾了一下嘴角,十有八九是谢氤上眼药不成,反而放某位老夫人觉得她搬弄是非,然后被惩罚了。
具体的事情,谢韫根本就没兴趣就了解。
谢氤看着谢韫的背影,眼神黑沉沉的,然后对上了突然回过头的识薇的双眼,相比起谢氤情绪外露,识薇甚至还笑了笑,然而,谢氤却忍不住的颤了颤。
不过,在得了允许,谢韫带着识薇进屋子之后,才发现,谢韫他爹也在。
这位谢宗主,识薇也是头次得见。
谢韫面上倏然间变得有些冷淡,见了礼。
倒是识薇,眼皮都没动一下,同样见了礼,但是,比起谢韫,她就显得很“没规矩”。
谢老夫人倒是依旧显得和蔼,叫人给她们搬了凳子。
倒是谢宗主,目光落到识薇身上,带着打量,丝毫不掩饰的那种,片刻之后,“怪道谢韫最近的性子活泼了不少,还整日的不着家,原来是交了性情比较奇特的朋友。”
谢韫当即脸色就有些不好,识薇若有似无的扫了她一眼,谢韫才压下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如果现在顶撞了她父亲,怕是从祖母那里挽回来的好感,也要再度骤降了。
“谢宗主过誉了。”识薇带着完美的笑容,接下了谢宗主的“夸张”
谢宗主眉宇微动,“秦姑娘不愧是出身将门,颇有大家风范。”
“谢宗主也是这么认为的嘛?倒是说英雄时间略同。”
谢宗主心中一哽,“牙尖嘴利,脸皮也厚。”识薇装不懂,他也就不再客气。
识薇笑容不变,“这一点倒是比不得谢宗主,毕竟,世人都说,在官场上混的,脸皮不厚,那都坐不上高位,嘴皮子不利索,降不住政敌不是。”识薇是谁,向来都是别人敬她一尺,她还人一尺,人欺她一尺,她能还人一丈的主儿。
谢宗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放肆!”
识薇露出点惊讶的神色,还偏了偏头,露出点疑惑不解的神色,看上去无辜又无害,“谢宗主这是恼羞成怒了?可是为什么呢?这不都是很正常的礼尚往来嘛。”
你说我,我说你,多正常的事情,她一个小姑娘都还没有生气呢,你一个纵横官场,门阀世家的宗主,还生气了,这肚量,是不是太小了点?
尽管识薇没有明着说出来,谢宗主却似乎就感觉到了她这样的意思,那脸色……
“对长辈如此无礼,果然是寒门庶孽,如此没教养。”
“谢宗主倒是很有教养,都不知道哪儿惹到你堂堂门阀大宗主了,针对我一个小姑娘,要是说出去,呵……”识薇从始至终都是那带点散漫的调调。
也不过是短短的交锋,也就谢老夫人完全处于旁观者的姿态,毕竟,在谢韫识薇进来之前,因为这个儿子给一个庶女求情,让她心中恼怒,尽管面上不显,而识薇呢,在她看来,也不过就是谢韫的一个友人,还是没什么价值的那种,所以,一开始就没偏向谁,只是冷眼旁观。
但是,现在,她儿子,居然被一个姑娘三言两语的就挑起了怒火,失了身为仪态,不管识薇说了什么,她都只是小辈,出身没什么规矩的寒门,而且还是姑娘家,反观谢宗主,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而且同样是混迹官场多年,按理,该是沉稳老练,任何时候都不动声色,而现在居然就像个半点受不得激是的小少年。
这场面,要真说出去,说实在的,被贬损的绝对不会是识薇,而是这位宗主大人,如此这般,如何能不叫谢老夫人侧目。
谢老夫人看着她儿子,眼中明显的写着不可思议,后宅妇人都不会轻易开口的话,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说出口了,这真是她儿子?不是被什么人给顶替了?
谢韫原本也因为谢宗主被怼,心里挺痛快,然后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真打的是她爹?没风度,说的话也如此的低劣?以至于,她面上的震惊可谓是毫不掩饰,呆呆的看着她爹,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一般。
而谢宗主因为谢韫的表情,似乎也才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倏然收住了外露的神情,再看识薇,再不是一开始看待普通小辈的轻慢心态,因为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的容易被左右情绪?“能将谢韫影响至此的,果然是不该小看,秦姑娘小小年纪,倒的确是好手段。”
身为一宗之主,在官场上同样不容小觑,谢宗主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将一个小辈儿放在眼里,尤其是识薇还是一个姑娘家,在他眼里,或许一点价值都没有,从一开始,就不是轻视识薇,而根本就是无视,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显然,现在是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吃了亏。
识薇一脸不明所以,“谢宗主这是何意?”
“不管秦姑娘打着什么样的主意,有一点倒是好叫秦姑娘知道,谢韫到底只是姑娘家,就算是再如何被家族看重,也就只是一个姑娘家。”
“唔,好像有一点点明白谢宗主的意思,这是说,我使了什么手段,接近谢韫,叫谢韫对我死心塌地,然后我利用谢韫,图谋你们谢家,是这样对吧?”
“秦姑娘承认就好。”然后扫了谢韫一眼,“她们这些姑娘,深居内宅,不知世事,被人哄了利用了不自知,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还是小孩子,悔悟了,也就没事了。”
识薇轻轻一声叹息,“谢宗主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先不说我承认了什么,不过有一点倒是很明显,私以为,谢宗主大概是有被害妄想症。被害妄想症,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从字面上来理解,其实也挺容易的,对吧?”
识薇的神情甚至更放松了一些。
谢宗主一脸冷然,知道他此时很火大,不过,到底没像刚才一样失态。
“谢宗主,说实话啊,如果我真的对谢氏有什么企图的话,如果真是用什么手段是影响了谢韫的话,我直接对你们谢氏的公子少爷出手,目的是不是更容易达成?所以我说,你有被害妄想症,还真不是冤枉你啊。”说完,识薇站起身,“谢宗主不欢迎我,我这就告辞了。”
谢韫起身,急切的想要说什么,识薇手一抬,制止了。
谢老夫人的态度还不错,识薇倒是行了辞别礼,然后转身就走了,相当的干脆利落。
谢韫的脸色相当的难看,瞧了她父亲一眼,不过到底还是做不出大声质问他的事情来,至于说什么,女孩永远不过是女孩,岂能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说舍弃就能舍弃的人嘛,谢韫早就有了这样的觉悟,也早就对她的父亲失望,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更失望。
谢韫将玉佛珠从盒子里取出来,戴到谢老夫人的手上,“原本是想让苦竹大师给开光一串手珠的,不过,秦妹妹直接问大师讨了一串佛珠,这串佛珠瞧着应该是有好些年头了,肯定比那仅仅是开了光的手珠更好,孙女希望祖母能一直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才好。”
这样的意外之喜,谢老夫人自然也是欣喜不已,对着串黄玉佛珠爱不释手,“韫姐儿有心了,你也替祖母谢谢秦姑娘。”
“祖母,秦妹妹本事大,不过,很多人总是小瞧,还有人总是认为她别有目的,事实上,秦妹妹根本就不屑,她若是想要什么,她光明正大的就能拿到手。祖母也是不相信的,对吗?因为她是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