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薇这一箭的警告,效果无疑是显著的,就算是明知道她不敢在猎场轻易杀人,这些人也不敢再捣乱,毕竟,出了人命有麻烦,“受点伤”肯定无所谓,再说,识薇身后跟着的公子姑娘,随便拎一个出来,身份都极其尊贵,他们完全能帮识薇将事情给挡下来,郑儒恩到时候就算是有心为自己人出气,怕是也难以达成目的。
郑儒恩等人,依旧在附近,所以,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倒是没有斥责手下的人办事不利,不过,显然因为心里积蓄了太深的仇恨怨气,自然就不想这么放过,略微的思索了一下,“去查查金林郡主跟史家的九姑娘在什么地方?想办法将这两个人给引过来。”
旁边的人瞬间就明白了郑儒恩的意思。
金林郡主乃是誉亲王的女儿,侧妃所出,备受宠爱,现今十五,早两年就已经请封了郡主,要知道,作为亲王之女,只有正妃所出的嫡女能够提前请封,余下的庶女,除非是特别受宠能让自己老子出面,否则,都只能在成婚之前请封。
誉亲王正妃只有誉亲王世子一个孩子,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但是始终没有怀上,因此,对庶出的女孩也看重两分,因着这一层关系,再加上金林郡主的生母最受誉亲王喜爱,金林郡主就成了誉亲王府几个姑娘中最得意的人,与誉亲王世子苏征和善淳厚的性子截然不同,此女甚是刁蛮任性,不能招惹的就算了,但是比不上她的,她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如此这般,便是誉亲王世子,有时候都要避开这位庶妹的锋芒。
另外一个史家的九姑娘,乃是郑启恩的未婚妻,郑启恩可不就是与“秦识薇”有纠葛的那位,而史家九姑娘,是个极为善妒的性子,郑儒恩可是知道,“秦识薇”之前被弄到庄子上去去,还“出了事”,可都是这位史家九姑娘的手笔。
前者是完全不讲理的主儿,沈朝三一样不讲理,但是,至少不会因为看谁不顺眼就整人家给人找事,金林郡主却会,而且是乐此不疲。
后者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现在能给不要脸的贴上她未婚夫的贱女人找麻烦,肯定也是相当的乐意。
——果然,之前是想岔了,女人就该让女人去对付。
只要不弄出人命,那么闹破了天,在很多人眼里,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但是,有时候起到的效果却是非同一般的。郑儒恩就是那种不讲究格调,只讲究结果的人。
金林郡主娇气又爱闹腾,所以,十有八九是被一群人前呼后拥的护着在林子里玩闹,而林子里蛇虫鼠蚁哪儿都是,也是这些娇小姐最为讨厌的东西,这会儿指不定有多暴躁,史家九姑娘却十有八九在宿营地里,就算在林子里,离宿营地肯定也不会远。
不知道是不是郑儒恩运气好,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那么巧的是,金林郡主理他们的位置也不算远,大概也就一两里地的样子,史家九姑娘倒是的确在宿营地,不过她要赶过来,也花不了太多的时间。
金林郡主这会儿的确是相当的暴躁,这见鬼的林子,让人恨不得一把火统统烧了,喜欢打猎?呵,她才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站在一小溪流边上,拿着丫鬟浸湿的帕子擦脸,余光却看着不远处安然坐在树底下的世子兄长,对方似有所觉一般,抬头向她看过来,随即露出一个温和包容的笑。
金林郡主下意识的移开目光,身体止不住的轻颤,然后却不经意的看到丫鬟不赞同的看了自己一眼,再偷偷的看向苏征,那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金林郡主怒火中烧,一巴掌就扇了过去,“贱蹄子下贱种,还妄想攀高枝,也不怕摔死你!”
包括身边伺候的丫鬟,都觉得她刁蛮任性暴躁,连自己的世子兄长都敢不放在眼里,这些人都是瞎子,从来就看不到自己的恐惧,一个个还都觉得苏征样样都好,实际上呢,天底下还有谁能比他更心黑干,比他更残忍歹毒,比他更狠辣无情!
自己今日这般样子,一半是他故意散播出的谣言,一半被他逼迫以至于自暴自弃。
说什么她是誉亲王最宠爱的女儿,那男人就是个窝囊废,见了儿子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说什么她娘最得誉亲王喜爱,实际上在王妃面前两个最低等的丫鬟都不如。
她被苏征把控在手心,必须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她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换,她亲眼见到她们被活剐,被剁了喂狼,埋进土里做花肥,她还被勒令不管多害怕都不能表现出来,不然,下一个被剐的就是她。她在夜里瑟瑟发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她求天无路,告地无门,所谓最宠爱她的父王根本就不搭理她,她娘也只会一味的叫她忍耐,叫她听苏征的话。
一日复一日,一月复一月,一年复一年,见的多了,还不就麻木了,而对苏征如何都做不到不怕,积郁在心中,既然让她刁蛮任性惹是生非,她为何就不能趁机发泄出来。
暴躁就暴躁呗,反正她一辈子都毁了,过一天算一天,她不好过,就要别人陪着她不好过,她没什么可在乎的。
金林郡主深吸一口气,瞧见丫鬟可怜兮兮的捂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觑着苏征,明显是指望苏征能帮她出头,或者至少安慰两句。
金林郡主冷嗤一声,下贱胚子,贴上去呗,看你怎么死的。
苏征那个虚伪到极致的男人,睡也要睡干净的,有身份有地位的姑娘,丫鬟这样的下贱人若是敢爬他的床,回头你就可以去走黄泉路了。
金林郡主转身走向一边。在外人眼里,是她任性的非要拉着誉亲王世子进林子打猎,彰显一下她在誉亲王府非凡的地位,实际上呢,不过是苏征借着她的名头出来,出来后就将身边一半的人派了出去,谁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可以,她也想待在宿营地里,喝喝茶,吃点东西,玩玩牌,而不是在林子里遭罪,可是在世人眼中,她不来林子里闹腾闹腾,似乎就不是她,足见苏征将她的形象塑造得多成功。
没多久,另一个丫鬟被护卫带着回宿营地里给她拿东西回来。
“郡主,回来的时候,我听人说林子里出现了白狐,看上去一根杂色都没有,柔亮光滑,因为想要将它活捉,结果反倒是失了手,让它给跑了。”丫鬟颇有兴致的对金林郡主说道。
——真有这种罕见物,藏着掖着都来不及,还会抖露给别人听?当谁傻子呢。
外面传言,金林郡主喜欢毛茸茸的漂亮的小动物,猫猫狗狗这些早就腻了,如果有其他的罕见物,定然出重金购买。——这是前段时间在建安皇城流传的话。
事实上,金林郡主一点都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小动物到了她手里,她恨不得将它们的毛全部都给拔光了。
言传还没歇呢,猎场就出现了在这地儿基本上不可能出现的白狐。
苏征想要钓鱼,然后,就有蠢鱼咬钩了。
金林郡主背对着丫鬟,没给出反应,不着痕迹的看向自己那位世子兄长,只见对方微微的颔首。金林郡主嘴角动了一下,心里暗讽,可不就有人当别人是傻子,而这个傻子似乎还特指她,而她现在还就得装傻子顺着对方的计划走。
转瞬间变得欣喜,“真的吗?在哪里?”
丫鬟完全不奇怪她这样的反应,原本听到这话的时候,就存了邀功的心思,“并不远,离我们这里也就一两里地。”
然后金林郡主就奔向苏征,在他面前三步远的位置站住,他不想别人靠太近,她最不想靠近的人就是苏征。“兄长,咱们去抓白狐吧?”看着苏征,眼神亮晶晶的。
苏征面上略有犹疑。
“去嘛去嘛,就算是抓不到也没关系,就当是玩了一圈,好不好?”软语的撒娇。
他即便是在私底下,都不会露出不该露的情绪,更遑论是在外面,而金林郡主还必须配合他。她现在却能做到在心里作呕,面上却完全达到苏征的要求。
“好吧。”苏征无奈的应了一声。
金林郡主笑了起来,看上去格外的明艳,“快走快走。”然后催促着护卫将马牵过来。
苏征骑着马跟在后面,目光始终落在金林郡主身上,好似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摔了似的,总之,怎么看都是一个爱护妹妹的好兄长。
识薇还不知道郑儒恩给她引来了什么样的人,只是现在,她的的确确的发现了一些东西,而且,不出意外的话,的的确确是罕见物。
识薇的野望生存技能绝对是满点,而要做到这一点,必然要对这些地方非常的熟悉。
当识薇从马背上下来,在地上查看的时候,谢韫等人知道她怕是发现了什么,都好奇,纷纷的凑上去,看到地上一堆便便,纷纷捂着鼻子赶紧退开。
谢韫对着识薇都很是嫌弃,“秦妹妹你研究这玩意干嘛,也不嫌恶心。”
识薇回头看了他们一样,笑道:“姐姐我没让你们凑上来啊。”
自然也有谢洵这样的人如有所思,毕竟看着似乎有点不同寻常。“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识薇站起来,“小心点,猎场里面进了大家伙,当然,不排除一开始就没清理出去。”
众人闻言,脸色不由得微变,皇家猎场,这安全性自然是尤其的重要,在每次狩猎前,都要再三的排查,将各种猛兽驱逐或者集结力量提前猎杀。这一次,到底还是时间过于急迫,只进行了一轮的排查,然后似乎就出现了这样的纰漏。
“小妹,要不然你们先回去?”谢洵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谢韫也有点犹豫,不过,到底事难得出来一回——主要是以前狩猎,要么是直接就没来猎场,要么就是一直呆在宿营地,最多在宿营地周围转转,并不想现在这样深入林区——就这么回去了,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太情愿,但是,谢韫也不会不明事理,不明分寸,直接看向识薇,反正在她眼里,秦妹妹绝对是最厉害的,她总能将情形估摸得最清楚。
“秦妹妹你觉得呢?”
“这倒是无所谓,你们带了足够护卫,遇到什么事儿,你们别乱跑,安全应该是无虞的。要是想回去也行,都没什么打紧的。”识薇心里大致有数,不过,有些事情不好说,意外这种东西,任何时候都可能发生,当真是让人防不可防。真遇到什么事儿,她第一个保的,肯定是谢韫。
“要不然你们先回去?”谢韫对另外一个矫情还不错的姑娘说道,言下之意,就是她选择留下来,可能有点任性,但其实也是对识薇的信任。
她们这些娇贵的姑娘,其实跟谢韫也差不多,自然也不太愿意就这么回去,而且回去了,感觉就像是比谢韫胆小似的,交情归交情,攀比也照样要攀比,于是就算心里有点忐忑,也都留了下来。
姑娘们都是如此,这些公子,就更加不可能怯懦了。
每个人都当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不管是什么决定,都影响不到识薇,依旧不紧不慢的打猎,例无虚发,同时,也根据猎物的分布,查探那大家伙可能的方向,毕竟,那样的猛兽,留下的气味,就足以叫其他动物第一时间远离,这是本能。
没多久之后,金林郡主他们就过来了,相比起来,自然是识薇他们这一行人是个更多。
金林郡主不太确定他们的目标是不是这一群人,有那么几个,她其实都不太像惹,然后,看向苏征,随即确定,这些人还真是他们的目标。不过,最主要的,似乎还是那个打猎的姑娘,之前在宿营地的时候,金林郡主也注意过对方,毕竟,那样的女子实在少见。
金林郡主扯了扯嘴角,然后义无反顾的冲上去碰瓷去了。
要说金林郡主在苏征手下被各种“折磨”,久而久之,也有点向苏征靠拢了,总之,就是不太正常了,对自己也是个狠的,一鞭子挥开护卫,然后,凭借自己不怎么熟练的骑术横冲直撞,而所行的方向,正好迎上一头奔跑的雄鹿。
识薇也是到现在才碰到这头还算像样的猎物,自然就不会放过,早早的也就发现了有人,只是所处位置的关系,并没有见到对方,不知道是什么人罢了。
而现在见到斜坡上,还是大块小块的乱石堆中的金林郡主,似乎随时都可能从马背上坠下来,手中已经满弓的箭照样毫不犹豫的射了出去,而且因为雄鹿不必小动物,如果只是伤了它,它还会继续前行,就算不与金林郡主的马相撞,也会让马受惊,所以这一箭直取雄鹿的头部,意见对穿,雄鹿一头栽倒在地。
识薇脚下也未曾停顿,快速的向着金林郡主靠拢,对于金林郡主的出现,甚至现在是处境,识薇心里都有些疑虑,尽管如此,依旧没有袖手旁观。
说时迟那时快,识薇截下腰上的软鞭,咻的一声挥出去,缠在刚好离开马背的金林郡主腰上,手上用力,而脚下在两块大石头间纵横,脚下停住的时候,金林郡主也稳稳当当的落在识薇怀里。
金林郡主惊魂未定,然而,看着识薇却有点愣神。
她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伤到在床上爬不起来最好,或许就能暂时的消停消停了,甚至有那么一瞬,甚至想着就那么摔死了也好,可是,她却被人救了,就她的人还是她准备碰瓷的对象,而苏征盯上她,还不知道要干什么。
识薇已经从石头上跳下来,然后将金林郡主放下,收回鞭子。
脚踏实地了,金林郡主狂跳的心脏才安稳了一些。
谢韫他们从后面急急地赶了上来,因为树木的遮挡,他们并没有看到发生什么事。
见到金林郡主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皱起眉,谢韫甚至直接从马背上下来,快步的走过来。
而金林郡主眼神幽暗,转瞬间做了决断,退后一步,看着识薇,眼中尽是嫌恶,“谁准你用脏手碰本郡主的?”
识薇本来来调整手上有些崩开的护腕,闻言,抬头,面上没如何,心下却有些诧异。从对方的言行,她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不过,总觉得这金林郡主有些怪怪的,然而,识薇也不是好脾气的人,好心被当成路肝肺,她也不介意将人给丢回去。
不过,近前来的谢韫听得清晰明白,顿时就怒上心头,上前抬手就对金林郡主抽过去,“不识好歹的东西,救了你,你竟然还说出这种混账话,既如此,那就去死好了。——来人,将她给我丢回马背上去,再把马从上面给我推下来。”
对于谢韫,金林郡主是不敢惹的,但是,也决然没想到谢韫会因为旁人发这么大的火,眼神中杀气腾腾的,谢韫是真的想要弄死她!
对于这个认知,金林郡主下意识的退后两步。
谢韫这会儿真的是气狠了,要说这是她第二次抽人,第一个是她那欠抽的庶妹谢氤,金林郡主简直比谢氤还要招人恨。
“金林,金林……”苏征好似终于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头发被树枝刮散了部分,衣摆甚至破了口子,看上去颇为狼狈,“金林,你干什么呢,你无缘无故使性子就算了,方才我在上面瞧见分明是这位姑娘救了你,你怎么还这般无礼?赶紧道歉。”
错的永远是她,装好人的永远是他!
“我为什么要道歉?我让她救我了?我让她多管闲事了?身为姑娘家,却在林子里乱窜,拉弓打猎,还像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一身的臭汗,难道不脏?”越说道后面,越理直气壮,硬顶着苏征不肯服输。
金林郡主归于平静的心脏却越发的冷漠,她告诉知道,是她,都是因为她,让自己没伤成,让自己没死成,是她强行拦住她的脚步,让她继续受到苏征的掌控与折磨。——只有这样告诉自己,让自己去憎恨,才能在救命恩人面前完美的演戏。
这话,金林郡主显然是给自己拉足了仇恨,谢韫眼睛都气红了,上前又给了金林郡主一巴掌,旁边的人甚至都没挡住。
金林郡主捂着脸,瞪着谢韫,“谢韫,你别以为我怕你,你敢再打一下试试?都说你是名门淑女,贵女典范,也不过是虚伪做作,现在更是整就一泼妇。”
这一下,谢洵的脸都跟着黑成锅底,不贵风度的想要打人。
“金林——”苏征似乎也因为生气,声音徒然拔高了好几分。
里面含带着只有金林郡主自己知道的警告。
说得也是,苏征自然不会让她得罪谢韫,对方可是真正的顶级贵女,天之骄女,苏征这种的人都不敢肖想的存在。金林郡主冷哼一声,似乎是看在苏征的面子上勉强消停了,却依旧坚决的不肯认错。
苏征代替金林郡主赔礼道歉,和风细雨的,态度很是诚恳。
谢韫虽然怒气难消,但是,苏征这般,也到底没办法恶语相向。“世子不必如此,错的又不是你,她不过是你庶妹,犯不着为她做这些。”
苏征苦笑,“养不教,父……”随即收声,“家里将金林宠得过了些,其实本质上没什么坏心思,她现在到底还小,慢慢教,总会好的。”
众人哪里不明白,苏征与其说是护着庶妹,不如说是在给他老子誉亲王擦屁股收拾烂摊子。——所以说,苏征不仅踩着金林郡主或者说还有家中的其他弟弟妹妹刷自己的名声,连他老子也一并的踩在脚下。只不过,他做得太好,掩饰得太完美,所以,没人察觉出什么,都认为他是个好儿子,好兄长,性子好,就算有些小缺点,他的优秀却也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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