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母亲。惠表姐也说它还小,尚且不能吃鱼呢。”
“王妃——”外头七星骑着马过来,下马靠近车窗回禀到“前头像是三公主的车架。”
“公主?”周宝珍靠向窗口,兰萱见状忙将窗子上的车帘打开,周宝珍微探出头朝路前头看去,此刻雨势小了些,隐约能看到前头一对人马往这里来,看仪仗像是公主的。
“咱们靠路边停下,你去同公主说我想同她说几句话。”
七星的了吩咐很快便骑马往前头去了,周宝珍又吩咐护卫队长程风让他的人散开些去。很快公主的车架便过来了,两人车架并行,隔着车窗说话。
“给三舅母请安。”
车里,三公主的脸色不太好,直到朝哥团了两只小手同她请安,她这才露了笑脸“朝哥乖,三舅母那里还留了好东西给你呢。”
“三嫂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你都好些日子不曾往我府上去了。”朝哥被奶娘抱到后头的车上去了,周宝珍微笑的看着三公主,同之前一样和她说话。
附近伺候的人早就退到远处去了,三公主有些懒懒的靠在车内,语气淡淡的说到“我忙些什么你还能不知道,秦家败了,我母妃在宫里虽说保住了一条命,可的情形也不好。这里驸马又同我生了嫌隙——”说着三公主滴下了泪来,冲了周宝珍委屈到“你说夫妻一场,我是什么人他难道不知道,有些事即便他看见了,难道就不能来问问我,他就这样直接定了我的罪名,我即便死了也是个屈死鬼。”
前头的话好理解,可这后头的事又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话说的,三哥有什么事误会了公主不成?要我说这也容易,你们夫妻之间又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们两个关起门来将事情说清楚了也就是了。”
“从成婚到现在我事事迁就,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何曾做到如此?可如今父皇去了,母妃又是这么个情形,可再如何我也还是公主,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姐,谁要是看不起我,想作践我那也是不能够的。”说着三公主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脸上的神色重又矜持高傲起来,她坐直了身子说到“听说婆婆病了几日,我也一直没来看看,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母亲不过偶感风寒,吃了几剂药已经好多了,公主去看一看也好,她正念着你呢。对了我外甥可好?自从过了满月我还没见过他呢,要不公主带了他回府里住些日子,母亲想他呢,三哥这个做爹爹的肯定也想儿子了。”
一说到儿子三公主的表情柔和下来“说起来倒时我对不起那孩子,最近事多,自从出了满月那孩子倒是同乳母在一起的时候多些。”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正要彼此别过,忽然三公主叫住了周宝珍“珍姐儿,咱们一向要好,你替我给你们家王爷带句话吧——”
“公主请说。”
“你回去同萧绍说,不管现在是谁坐了那个位置,可这天下说到底也是姓赵的,还是我们赵家的天下。”三公主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甚是威严,当真是天家公主的气象。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下大了,周宝珍坐在车中,看着三公主的车架融入雨幕中消失不见。她心中一直思索公主方才那番话的意思,这是他们察觉了什么,还是仅仅只是对如今表哥势大的一种提醒和警告?
回到府里,虽然没有淋雨可周宝珍还是吩咐人熬了姜汤,又让人准备热水准备给自己和儿子都洗个热水澡。
朝哥对于母亲亲自给他洗澡显得很高兴,在浴池里闹着怎么也不肯上来就见他蹬着两条小腿在汉白玉水池里来回游的像条灵活的小鱼。
周宝珍看着很是惊讶“朝哥何时学的泅水?”
“父亲教的。”朝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满脸骄傲又得意的神色“母亲可要学,儿子可以教您。”
“你母亲倘若要学,自有父亲教她。”
不知什么时候,一身紫袍的萧绍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就见他来到池边,伸手一抄便将儿子从水里捞了上来“行了,你母亲身子弱不要再闹她了,祖父母那里正派人寻你呢,换了衣裳就过去吧。”
打发走了儿子,萧绍便伸手解自己身上的衣裳,周宝珍见他黑发微湿,袍子的下摆色如泼墨,显然也是刚从外头回来。
“表哥这是从那里来?”
萧绍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脱干净了,长腿几步跨到池子里,他伸手就将周宝珍揽进怀里坐了,边抬手解她的小衣,边在口中说到“下朝后带人去城外转了转——”
说到这个的时候,萧绍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周宝珍将脸贴在他胸口,默默在心里算了算“该是要春耕了,可看如今这样今年的粮食怕事种不下去了。”
“情形很糟吗?”
“不乐观,京郊一带但凡地势稍矮些的地方,现今都泡在了水里,如今青黄不接,粮食又种不下去——”萧绍一手轻抚她的背,脑中想着今日出城时看见的情形,京郊一带还算好的,更要命的是直隶一带,听说已经是一片汪洋泽国了。今天在城外的野地里也看到许多灾民搭的棚子,这些人吃不饱饭,迟早是要出事的。
“朝廷有赈灾的银子吗?”周宝珍有些忧心,国库里早就差不多空了。
“不必担心,这种事情朝廷那年不做上几回。”萧绍低头在她前额亲了亲,安慰到。
夫妻两个从浴室出来,承影和湛卢两个已经等在外头了,见了萧绍便送了两叠书信进来。萧绍往右梢间里去看信,周宝珍留在堂上同桂月嘱咐晚饭的菜色,想着今日外头的情形便又加了一句“如今外头年景不好,除了老王爷和太妃的院子里,以后家中各处的用度都减两层吧。”
桂月答应着退了出去,周宝珍起身往梢间里去,站在桌子旁替箫绍研墨。室内一时静悄悄的,只有窗外接连不断地雨声,周宝珍又记起今日同三公主会面的情形。
宜阳大长公主最近在京中四处走动,就是为了四皇子一家回京,还有回京之后的身份的问题。照理说先帝驾崩,新帝当三年无改父志,然而因为魏王谋反身死,事后查明四皇子当年确实是被冤枉的,作为皇帝如今唯一在世的成年兄弟,如论如何也是该得到优待。最近朝中很多大臣上书当迎四皇子回京,封为亲王并入朝领事。
萧绍一抬眼,就发现眼前满满一砚台墨汁子,而磨墨的人显然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手突然被人握住,周宝珍一惊下意识的朝萧绍看了一眼“表哥?”
萧绍将墨条从她手中拿下来,朝桌子上抬了抬下巴“你自己看看。”
周宝珍低头这才发现墨磨多了,当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萧绍我了她的手,朝她脸上看了看“今儿这事怎么了,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可是岳母那里有什么事?”
“没事”周宝珍摇了摇头”母亲已经好多了,对了表哥朝中对四皇子的事有定论了吗?”
“嗯”萧绍起身带着她往放铜盆的架子旁走,叫丫头添了温水这才将她沾了墨汁的手放进盆里轻轻揉搓起来,口里说到“差不多了,定了封号慎,不日慎亲王一家就该回京了。”
“慎”小心,当心。慎通“顺”又曰顺从,顺应,也不知慎亲王能不能明白这封号的含义,日后小心谨慎,安分度日。
又过了几日,朝廷果然颁明旨招慎亲王一家回京。有相熟的夫人来府里拜访,周宝珍知道宜阳大长公主对这个封号极不满意,甚至在许多场合公开说过表哥“坚子何敢”。
雨还在下,各地报灾的折子陆续送到京里,萧绍已经一连数天没有回家了。因为家里削减用度的事,金鱼娘有些不高兴,大张旗鼓的拿出私房钱让自家陪房上外头买东西,话里话外周宝珍为了自己的好名声而拿其他几房人作筏子。
周宝珍对这些倒不是太在意,反正她也不敢闹到她跟前来。过了没两日倒是老王爷发话,说外头灾情严重,就连他和老王妃每日的用度都要往下减四层,又发话让府里开棚施粥。
自从王府的粥棚一开,京里其他人家很快便也跟着将粥棚开了起来,其中风头最劲的当属宜阳大长公主,慎亲王一家还没进京呢,这里以王府为名义的粥棚也挨着宜阳大长公主的开张了,听说慎亲王的长子每日都代表父亲,亲自在粥棚施粥。
周宝珍坐着马车往城外去转了一圈后,第二日便进宫见了太后。之后太后下旨招各家夫人小姐进宫,席间太后同皇帝两个带头从私库里捐了钱物出来,这样一来不管愿不愿意哪些夫人们都出了一回血。最后捐的最多的几人还得了太后手书的“积善之家”几个字,得了手书的夫人们不免喜气洋洋,那些没得的少不得后悔当时怎么就没多捐一个镯子或一只发钗呢。
因为洪水慎亲王一家被困在距京城三百里的地方,朝中本就为赈灾的事和慎亲王回京后到底去何处任职吵的不可开交。接到慎亲王让人送来的消息后,萧绍大笔一挥,让慎亲王不必急着进京,暂且留在当地替朝廷视察灾情,并处置救灾的相关事宜。
宜阳大长公主听闻此事后,在府中对萧绍破口大骂,说他“狼子野心,心怀叵测”,倒是二公主同三公主两人难得在此事上意见一致,劝大长公主说这倒也是个机会,做好了便于慎亲王收拢民心和声望,身上有了功劳回京后才好在朝中同萧绍抗衡,也免得他一家独大,忘了这个天下终究姓赵了。
☆、第258章
京城周边的流民越聚越多,已近十万之众,顺天府尹下令,将灾民阻在城外不得进城,然而这些人每天要吃要喝,城外物资匮乏,因而时有冲突发生。
就在这时慎亲王上书“某地决堤,洪水倒灌入城,城中水深一丈三尺有余,一夜之间城中所有房屋悉数被淹,百姓死伤过半,另有数万灾民流离失所。”
此消息一出举朝哗然,群臣纷纷上书,说此乃上天示警,要求皇帝下《罪己诏》以平上天之怒。
一时间流言四起,说当今皇上身怀有疾,德行不堪为一国之君,以至如今皇权旁落引得上天震怒,是以降灾祸于人间以示惩罚。灾民们每日衣食无着,这样的说法很快便得到了他们的信服与认同。流言甚嚣尘上,不过短短时日便已街知巷闻,京城上下众人私下议论纷纷,朝中人心动荡。
萧绍在前院同幕僚议事,最近朝中突然多了许多弹劾他的奏折,这些奏折如今都堆积在书房的案头。他随手拿起一份看了看,轻声念到“臣孤直罪臣,蒙天地恩,超擢不次。夙夜祗惧,思图报称,盖未有急于请诛贼臣者也。今有国贼萧绍,坏祖宗之成法,窃皇上之大权,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以致朝纲败坏,灾祸连连——”
“哼”就听他一声冷笑,将手中的折子丢到桌上“这个梁直,当了两年御史,被人拿几句好话一唬弄,就真当自己是那犯颜直谏的忠臣了?”他背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口中说到“天下承平日久,朝中贪腐日重,每年拨下去修河堤的银子皆被人贪墨一空,河道年久失修,遇上如此大灾之年,照本王看人祸倒比天灾更甚。”
“这个梁直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小人,不足为惧。只是老夫观这其中似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王爷不得不防啊。”楚先生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摸着唇上两撇胡须说到“当务之急,还当以稳定人心为要。”
“先生说的有理。”萧绍点了点头,对湛卢交代到“去,告诉应天府尹,本王给他三天时间,查清流言源头,三日后在午门给我狠狠的杀他几个,看以后谁还敢胡言乱语。”
湛卢得了吩咐躬身退了出去,萧绍继续说到“至于那些灾民,他们不是每日闲着闹事吗,那就给他们找点事干。从明日起招募青壮年修筑河堤和城防,每日管两顿饭,至于那些妇孺有能力的也可以去帮忙,条件同上。等这些人都有了饭吃,剩下的那些老弱病残靠着粥厂的救济也就能活下去了。”
“王爷此计甚妙,百姓嘛只要有饭吃不饿肚子,也就闹不起来了。”众幕僚见王爷心中已有主意,纷纷出言夸赞到。
“那让皇上下《罪己诏》的事——”其中一个张姓幕僚犹豫着问到,其实若要稳定朝局,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先让他们闹,本王倒要看看,最后跳出来的都有谁。”萧绍心里想着先让你们闹,到时候好一个个收拾你们,皇帝登基才多久,亏得你们好意思将事情都推到他一个小孩子身上。
待幕僚们离开后,萧绍同承影吩咐“让人盯着这个梁直,看看他最近都同什么人来往。”
“她是个要强的,在信里未必肯同我说实话,你亲自去看看她过的如何,把这些东西带给她。我之前已经问过王爷了,他说皇庄地势高,这回倒是没淹水,可日子不好过那也是肯定的。”房中,周宝珍将事先准备好的吃食,衣物,药材还有银钱等物交给浅碧,让她亲自去城外的皇庄看看李宝珠母女过的如何。“还有,现在城外不太平,你出去同七星说让他给你多派些人,一路护送你去。”
“王妃,我这几年也常在外头走动,您就放心吧。”浅碧轻笑着答应了,又安慰周宝珍不必过于忧心“万般皆是命,如今这样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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