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宝珍呆住,那不是二表姐爱读的书?自己可是从来没有碰过的,因此便摇了摇头,小肩膀也跨下来了。
“哦”靖国公心下暗笑,又问到:“那你的先生是?”
“表哥帐下幕僚,楚子羽楚先生。”
靖国公沉思片刻问到:“可是十多年前因貌丑而痛失状元之位,一气之下将自己改名为子羽挂冠而去的那个楚子羽?”
这问题倒是难住周宝珍了,因为从没有人和她说过师傅的来历,只见她微颦了眉:“这个孙女儿就不知道了,不过。。。。。。”周宝珍“咯咯”一笑,说到:“不过,先生确实算不得雅相。”
“这淘气孩子。”靖国公一笑心下却暗自思量,如此看来那便是了。
说起来这个楚子羽确有才华,当年一手文章写的是惊才绝艳,却又难得的不浮夸,切中时弊。要把文章写的漂亮不难,但要写得既漂亮又言之有物就难了。
只可惜当时皇帝听信熊长兴那个老匹夫的话,说什么状元貌丑有失国体,居然只给了个同进士的名次,也难怪楚子羽大感受辱。哼,谁不知道当年楚子羽素有傲骨不肯买他的帐投到他门下,结果他却因私怨而干扰为国取士,真是岂有此理。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却被定南王世子笼络去了,而且居然还给自家家的小丫头当了老师。
最后,靖国公将自己随身的一块玉佩给了周宝珍做见面礼,还嘱咐朱夫人到:“这孩子,切不可太过拘束与她。”
周宝珍手里握了玉佩,听了祖父的话后心下一喜,这算是拿到尚方宝剑了。
按惯例,靖国公府各房早午膳在各房自己吃,而晚膳却是要全家人一起吃的。无他也不过是周家的老祖宗怕兄弟们住在一起却长时间各自为政影响感情,因此规定一家里人必须一起吃晚膳,以便联络和加深感情。
而男人们除了当差和实在有应酬的,按规矩是不准缺席的。
照例男女分开坐了,靖国公带了儿子和几个年长的孙子一桌。
至于女眷这边,朱夫人带了几个儿媳妇一桌,剩下的女孩子和年幼的男孩一桌。在周家媳妇除了开席前按箸摆桌之外,是不用伺候婆婆用饭的,因此在象征性的给朱夫人布了两筷子菜之后,妯娌几个便也坐下来吃饭了。
三姑奶奶因身上有孝便只带了女儿在客院用饭,因此周宝珍没能见到三姑母和李家表姐。
周家严格遵循“食不言”的规矩,因此除了偶尔的碗箸之声,整个饭厅里竟然一丝声响也无,就连最小的六爷周延武都安静的由乳母抱着喂饭。
周宝珍如坐针毡,觉得气氛压抑让人食欲全无。心下更是纳闷,不是为了联络感情才聚在一起吃饭的吗,可如今人人都不发一言,这感情又该如何联络呢?
定南王府的规矩除非节日,不然各房在自己房里用饭。因此周宝珍平日里多半和姨母还有表哥表姐没围桌而坐,彼此说说笑笑,一顿饭也就过去了。哪怕是定南王在时,也并不禁着孩子们说话,只是王爷和世子表哥话不多罢了。
她觉得有些沮丧,回家亲人团聚固然很好,可如今看来有许多习惯少不得要改一改了。
一时寂然饭毕,靖国公带了儿子还有年长的孙子往前院书房去了,而朱夫人则带了媳妇孙女往上房坐着说话去了。
待丫头上过了茶,朱夫人喝了一口便朝齐氏问到:“下月便是宛姐儿的周岁了,你和老五预备了怎么办好?”
宛姐儿虽说在姐妹里排行第八,可却是五爷和齐氏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们哪一房的嫡长女,夫妻两人自是重视的。
只听齐氏笑道:“五爷的意思是到了那天请亲戚朋友们热闹一天,母亲不是爱听吉庆班的戏,还有最近很火的那个南戏班子也一起都请了来,只是到时候少不得又要大嫂受累了。”说着笑容满面的朝柳氏福了福。
“这有什么,原本就是我这当伯母的份内的事,只盼着到了那日万一有不周全的地方,弟妹不要怪我才好。”柳氏看了她笑到。
“看嫂子说的,在我看来,嫂子做事便再也没有不周全的时候。。。。。。”突然,坐在一旁的小朱氏开口到:“我听说侄女从王府回来,除了贴身伺候的丫头还带回了六个针线上的人和两个厨子。要我说啊到了那天也别用咱们府里的人了,也让大家沾一沾侄女的光,尝尝王府里厨子的手艺。。。。。。”
一席话说的不阴不阳的让人听着别扭,只是小朱氏一贯如此,再说便是看在婆婆的面上,也不能多和她计较。
只是齐氏素来和她不大对付,此刻见她又要拿自个儿长女的周岁宴做文章,心下自然是不痛快的。
柳氏朝齐氏使了个眼色,朝婆婆朱氏笑到:“正是这个理呢,府里的厨子咱们平日里也吃的够了,我看到了那日咱们就请了玉楼春的大厨来府里掌勺,至于王府里给的那两个厨子平日里也不过是做些点心汤水,媳妇也不敢在那样的日子里让他们挑大梁,到时候就让他们跟着大师傅打打下手吧。”
朱夫人半歪在锦榻上,仿佛没看见底下几个儿媳妇打机锋,听柳氏这样说便也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是,咱们也托了宛姐儿福换换口味。”
姐妹几个一处坐着听大人说话,别人犹可独三姑娘听了母亲的话有些歉意的看向周宝珍,母亲总是这样说话未免让人难堪。
周宝珍微微一笑,只做不知而是指了三姑娘腰上的荷包问到:“三姐姐,你这荷包是谁做的,这配色可真雅致。。。。。。”
“不过是平日里无事瞎做着玩的,妹妹要是喜欢改天姐姐也替你做一个。”三姑娘心下感激这个妹妹为人宽厚愿意给自己台阶下便开口说到。
“姐姐,人家可是有针线班子的人,还用得着你上赶着献殷勤。”
四姑娘看着周宝珍身上精致辉煌的衣裙,有些恨恨的说到。
本来家里大姐姐已经出嫁,亲姐姐是个好脾气的,底下的妹妹要不就是庶出的要不就是年岁尚小,只有她自小养在祖母跟前,家里姐妹谁还能越过她去?
可没想到,还没得意两天呢,便冒出来个七妹从出生到样貌处处强自己一头,更气人的是今天居然还得了祖父发话不让家里人为难她。切,王府里住了几年就比别人尊贵了,有本事长长久久的住在那里别回来才是本事呢。
周宝珍抬眼看了几个姐妹,三姐姐尴尬,五姐姐事不关己,六姐姐似乎是吓着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心里叹气,果然是人多是非就多,想自己在王府时表姐虽说为人霸道了些可处处护着自己,至于其他姐妹平日里本就来往不多,一想到以后每日要和姐妹们相处,周宝珍便觉得辛苦的很。
“看姐姐说的,三姐姐要给我做东西,我领的自然是三姐姐的这一番情意,又那里能和针线上的人混为一谈。”说着朝三姑娘笑了笑。
☆、第18章 外家
第二日一早,周宝珍跟着母亲去上房问安时,人尚且还有些迷瞪。没办法她从没在这样的时辰起床过,又正是贪睡的年纪。柳氏虽说心疼女儿,可这府里毕竟还有婆婆在,总不好让女儿刚一回家就得个恃宠而骄不敬长辈的名声,因此也只好狠了狠心让人将她叫了起来
周宝珍跟着母亲向祖母问安,朱夫人慈爱的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了,让人上了牛乳羹给她。看她低头小口喝了那羹便又细细问她昨夜睡的好不好,屋子住的习不习惯,伺候的人尽不尽心之类的。
周宝珍唇边带笑一一答了,一口官话说的娇俏又甜软,就如同早晨醒来听见窗外枝头的画眉脆鸣,听得人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
朱夫人正脸带笑意的听孙女说话呢,就听外头丫头报说三姑奶奶带了表小姐来给夫人问安了。
朱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微皱了皱眉头眼里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最后才淡淡的说了句:“让她们进来吧。”
自从听了昨日叶妈妈说的往事,周宝珍自是对这位三姑姑有些好奇,便抬眼朝屏风处望去。
不一时,进来一大一小两个穿着素色衣裳的母女,身上的衣裳皆是半新不旧的料子也不怎么好。
要是按年龄说起来,三姑奶奶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可人看着却比身为长嫂的柳氏还要大些,脸上已颇见了些风霜之色。下巴尖尖的凤眼含春年轻时必也是个美人,只是周宝珍总觉得她的眼神太过飘忽,让人觉得有些不大正派。
那小的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人瘦瘦小小的生了一张和母亲一样的瓜子脸眼睛大大的,只见她紧贴了三姑奶奶站着,显然并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和拘谨,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怜惜。
“给母亲请安。”三姑奶奶给朱夫人行礼,又推了女儿上前嘴里说到:“贵姐儿,快给外祖母请安。”
李贵姐这才战战兢兢的给朱夫人行礼,那礼也行的不甚标准,行过礼后便又往母亲身边挨了挨,抬眼偷偷打量屋里众人。
朱夫人看不上李贵姐这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挥了挥手到:“你们母女身上有孝,这府里到底还有我和你父亲在,以后没事就在客院里歇着不要出来了。昨日你嫂子已派人往你们家去了,若真是族人不好,家里自会替你们做主。”
三姑奶奶听了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因拿帕子抹了抹眼角说到:“母亲说的是原也该如此,只是可怜我们贵姐儿小小年纪,就要跟着我受苦,一般原也该是大家小姐,却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
又看向在朱夫人身侧坐着的周宝珍嘴里笑道:“这就是我那七侄女吧,看这模样再看这通身的气派,这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该有的做派呢。”
“这事情原也怪我,昨日里一忙就忘了叫人给妹妹和外甥女预备几身衣裳了。” 柳氏见她说的不像便出言淡淡的说到,又转身吩咐自己身边的丫头:“叫人开了库房选几匹素净些的料子,这两天替姑奶奶和表小姐赶出几身衣裳来才好。”
周宝珍看了两眼,见李家表姐一直往自己身上看,便朝对方笑了笑,却见对方似是受了惊吓般的躲了开去,便觉得有些无趣便低头玩起了自己手里的帕子。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了一月,周宝珍也渐渐适应了靖国公府的日子,每日早上跟着二房的几个姐妹一起跟着先生念书,倒也相安无事。
如果说有什么大事那便是因吐蕃小王子下的战书,表哥跟皇帝请旨应战,而这一次她大哥周伯清也一起去了,在表哥军中任一校尉。
按父亲的意思,大哥如今也有十六了,虽然前年跟着齐大将军往西北军中去了两年,可他到底以后是要继承公府的人还应多历练些才好。
家里前几天就忙着大哥去军中的事,萧绍走之前来见过她一回,却也没说什么,只嘱咐她好好在家,每日里写二十篇大字,半月便做一篇文章往军中送去,到时候自会有人来取,并把下一次的题目给她送来。
周宝珍听的一张小脸皱在了一起,心想我又不用去考状元,写那文章做什么,只是到底不敢反抗只好一一都应下了。
中间周宝珍又跟着母亲柳氏出门做了几次客,其中在回家不久母亲便带着她去了外祖家。
不同于祖父的威严硬朗,外祖父倒是典型的书生长相,年轻时必定是个俊秀的人,即便现在年纪大了也仍是风度翩翩,举手投足见让人如沐春风。只是一双历经世情的眼睛里目光清亮锐利,显示出主人的性格必不如长相一般无害。
说起来外祖父的一生也颇为传奇,他出生江南柳氏旁枝,自幼聪明伶俐过目不忘。只可惜五岁丧父八岁丧母,当时族人欺他年幼夺了他的家产,日子过的颇为艰难。只是他于读书一事上却实有天分,十三岁过童生试,十七岁中举,十八岁进京参加春闱一举被先帝钦点为探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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