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会议室硝烟弥漫,一触即发。
郭金柱硬生生打断田春秋道:“田书记,既然你心意已决,请你把我也免了吧。”
“这是什么态度?”田春秋气得发抖,道:“我们在讨论南阳县领导班子的问题,和你有什么关系?”
坐在一旁的常务副市长拉了拉郭金柱的衣角,拼命地挤眼睛,让他克制情绪。可郭金柱已经震怒,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牛斗志十足。他道:“田书记,你了解张志远吗?你不了解!如果你去看看他那个家庭,今天就不会做这样的决定了。”说话间,郭金柱眼眶湿润,近乎哽咽。
他转过身对着其他常委道:“在座的可能有的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张志远有个12岁的女儿,得了牛皮癣,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病,但发生在一个含苞待放的女孩身上,是厄运,是噩耗。这些年他为了给女儿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欠下了大笔外债,甚至还贷过高利贷,你们听过一个县长如此穷酸吗?他缺钱,非常缺钱,他手里握着权力,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给他送钱,可他收过吗?没有!更别说什么参股入股了。而今天,将这些子午须有的帽子扣在他头上,他承受不起!所以,我希望大家实事求是,抛弃个人恩怨,慎重选择!我的话说完了。”说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安静,空前的安静!田春秋听完郭金柱的话都为之震惊,其他常委则埋下头,若有所思地写写画画。过了许久,田春秋说话了:“我能理解金柱同志的心情,但是这不能作为处理志远同志的理由,大家表决吧。”
“哗!”除了郭金柱以外,所有人都举起了手。郭金柱看到这一幕,傻眼了。以前侯永志在时,还有个替自己说话的,而今天,所有人一边倒地站到了田春秋那边,极大地刺激了他。
而田春秋看到此情此景,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示意大家放下手。这说明,其他常委还是识大局的,知道谁才是北州市的一把手。
郭金柱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缓慢地站了起来,摔门而去!
田春秋见郭金柱依然不服气,心里又萌生了一个念头。道:“志远同志职务被停止后,暂由启明同志全面接手,等事情水落石出后,我们再讨论下一步计划。慕白同志,完了你拟定几个人选报上来,好吧?”
市委组织部长纪慕白点了点头。
“另外,”田春秋又道:“鉴于侯永志同志突发意外,前段时间我让金柱同志暂时代管,但金柱同志事情比较多,我认真考虑后,决定由于凡同志负责,大家有什么异议没?”
常委们都不作声,低头深思。而市委常委、统战部长于凡则心中窃喜,不费吹灰之力就捞了个实缺,简直是天下掉馅饼,砸到了自己。
“好,既然没异议那就这么定了。”然后对于凡道:“于凡同志,我希望你尽快熟悉环境,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对出现的新问题、新情况要做好调研,尽职尽责,好吧?”
于凡站起来点点头道:“请田书记放心!”
“好了,大家还有没有事?没有事散会!”
田春秋走后,各位常委陆续走出了会议室,最为激动的当然属于凡了。分管的统战工作,平时本来就事情不多,这样好了,手里一下子多了“兵权”,正儿八经得肥缺啊。他见其他常委都走后,悄悄地返了回去,决定当面感谢一下田春秋。
此刻,田春秋坐在办公室发呆。想起郭金柱说的话,有些懊悔自己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要是张志远正如他所说,是一个清官,这不打自己脸嘛!可决定已经下了,就不可能更改,就算他是清官,也不能容忍他胡作非为。对于这种不听话的下属,趁早踢出去为好。
于凡敲门进来了。田春秋对于凡并不感冒,实在是找不到合适人选了,临时起意才做出这个决定。但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这也是他任命这一关键职位的前提所在。
“感谢田书记对我信任,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于凡一脸猥琐样,阿谀奉承道。
田春秋点点头道:“于凡同志,给你压担子,是组织对你的信任,你要好好干。尤其要对近期出现的一些典型案件,要加大甄别力度,该重拳出击就严厉打击,绝不手软。好比说永志同志的案件,既然凶犯已经交代了,那就启动司法程序将其绳之以法,给上级一个交代,给群众一个交代,好吧?”
“好,好,我下午就去市公安局调研,将这起案件盯到底!”于凡道。
“话说回来了,一定要就事论事,不要肆意扩大范围,你听明白了吗?”
于凡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点就通,连连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田春秋放心地道:“永志同志至今还未醒来,就算醒来也不可能重返岗位了,等我请示上面后,这个政法委书记就由你来做吧。”
“谢谢田书记,谢谢田书记!”于凡激动地道。
“好了,你去吧。”
于凡走后,田春秋起身走到窗户跟前,心情复杂地望着后院的小花园……
信息发达的时代,基本无秘密可言。这边常委会还没有结束,南阳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谁都没有想到张志远会在二宝煤矿上栽跟头,看来,这秦二宝的后台就是硬啊,直接把张志远撸下去了。
最为焦急的还属白玉新和陆一伟了。他们俩听后,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昨天晚上还举杯庆祝胜利,而今天就被停职了,让人匪夷所思。
白玉新紧张地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给郭金柱打电话不接,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对陆一伟道:“一伟,走,带我去见谭老!”
一路狂奔,到了天同山风景区。白玉新准备进门的时候,却止步不前了。6年了,整整6年了,都未曾与谭老谋面,谁会想到在这种场合见面,他的心情格外复杂。
陆一伟看出了白玉新的心思,鼓励他道:“白县长,进去吧,是该面对的时候了。”不等白玉新做出反应,陆一伟已经敲下了门。
进了房间,白玉新循声往后院走去。谭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而他的心也越来越紧张。直到两人隔窗相望时,时间瞬间停止了。
谭老的眼神从惊奇到愤怒,再到怜悯,最后到柔弱,扶着座椅的手紧紧地抓着,嘴唇微微地发抖。而白玉新早已是泪流满面,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噗通”一下子跪在了院子里。
已来多时的郭金柱看到这一幕,侧身观察着谭老的一举一动,没有说话。
谭老身体微微前倾,湿润的眼睛望着曾经的“交通员”,心中无限感慨。而后,又缓慢地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郭金柱不出面是不行了,他立马站起来走到院子,将白玉新扶起来道:“玉新,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白玉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茶室。谭老的头侧向一边,用衣角偷偷抹掉了眼泪。
“谭书记,玉新看您来了。”白玉新望着满头银发的谭老,心情务必沉重。
谭老则咬着嘴唇,手拼命颤抖着,却不愿意回头看白玉新一眼。
郭金柱见此,走到谭老跟前道:“谭老,玉新来看您了!”说完,冲着白玉新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
白玉新走上前去,一只手抚摸着谭老的后背,哽咽着道:“谭老,新儿知道错了。这些年我已经磨掉了身上的棱棱角角,重新做人,我不求您原谅,但求您身体健康,我无时无刻不挂念您啊。”
谭老已是老泪纵横,缓缓地转过身来望着白玉新,双手紧紧地抓住手臂,上下打量着。过了许久,才道:“新儿,你都长出白头发了。”
听到谭老开口,白玉新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扑倒在谭老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陆一伟见此,感动得红了眼眶。
多年未见,有说不完的话。而今天不是聊家常的时候,而是研讨如何营救张志远的事。谭老知道白玉新是为何而来,两人抱着痛哭了一会,情绪稳定后,话题回到了张志远上。
谭老询问:“金柱,你的意思呢?”
郭金柱激动地道:“田春秋敢公然拿志远开刀,很明显,他是冲着我来的。而且,其他常委一边倒地支持田春秋,没有永志,我在局中孤立无援啊。他田春秋敢撕破脸,我也敢,我到要看看谁的手腕厉害,哪怕就我一个人在战斗,我都丝毫畏惧,哪怕是鱼死网破,我都认了。”
谭老又问白玉新:“玉新,你怎么看?”
白玉新道:“谭老,我和志远共事半年多来,有些事是亲身经历的,最有话语权。特别是企业改制,我全程参与,每一个环节都十分清楚。他们说志远贪污**,我可以出面作证。很明显,志远是触动了某些利益集团的利益,所以必须将他拿下用来祭旗,至于动了谁的奶酪,一目了然。田书记处理问题如此毛躁,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利益集团里扮演着重要角色?这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如此处理方式实在不应该发生在这个当口,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他越这样做,说明二宝煤矿越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