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妃莫敏茹惊坐而起,“你说皇上抱着甄贵人进了明粹宫?”
这话里语气阴森,梦兰心里一跳,“是。”
莫敏茹长长的护甲差点掐进血肉里,好容易一举扳倒了她,居然这么快就复宠了?若是这样,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布局就这样白费了?
不甘心啊不甘心,怎么能甘心!
啊!莫敏茹一声轻呼,抬起手来,手心已经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血痕。梦兰忙拿了伤药过来,莫敏茹却挥了挥手无心上药。
“娘娘!玉琼那边要不要做点什么?”
莫敏茹摇头一笑,“当日的事情是皇上亲自审的,玉琼至今都没放出来,你觉得即便我们想动手,能动得了吗?”
梦兰眼睫一颤,“那,那可怎么办?若是玉琼反口,会不会……会不会……”
“会怎样?供出我们?咱们长信宫的人可没有出面。她便是要供,也最多供出……”莫敏茹眼神一闪,定定看着梦兰,“你知道该怎么做?”
梦兰睁大了眼睛,瞬间又低下头来,“奴婢明白。”
“做得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梦兰领命,正要退出去便听莫敏茹又唤住了她,“把皇上抱着甄贵人入了明粹宫的消息透给淑妃。贵人是不可住一宫主位的。皇上允她延后再搬,已经是天大的恩典。现如今也满了一个月了。宫里高位分的不多。四妃更只有淑妃一人,现今是淑妃姐姐执掌六宫,这是她份内的事。”
梦兰瞬间便明白了。如今宫中淑妃身份最高,可却时常屈居于甄氏一个贵嫔之下,心中早有不服。偏她一直以育有大皇子为傲。元后无所出,圣上无嫡,那么这个长子就变得格外惹人瞩目。尤其淑妃将大皇子护做眼珠子,五皇子才将人家打得差点残了退,不过跪了一会儿,没得别的训斥,反而还要甄氏爬了上来,淑妃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梦兰垂下眼睑,恭敬道:“是!”
********
徒元海翻看着一张张证供,两条眉毛就差没拧在了一处。“这是重新审问过的?”
李怀义跪在下手,“是!当初因玉琼撞柱明志,陛下特许她先行医治好了再处置。陛下一说重新审问,奴才去了。全程都是奴才看着的。玉琼先前咬死了是甄主子所为,她是不忍见敏妃娘娘受此栽赃,也无法再继续在甄主子手下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受不住良心谴责才会反水,便是上了刑也是这么说。后来奴才让人使了些重型手段,玉琼便改了口,只是一会儿说是,一会儿说不是。颠三倒四。”
徒元海将手中的几张纸一甩,颠三倒四,几次翻供的证词,一个字也不可信。
“查的如何?”
“奴才重新问过明粹宫的人,有人说玉琼没事之时总喜欢去明粹宫后头的槐树下休息。奴才特意去转了一圈,找了几个人,在槐树下挖出了一个箱子。箱子里有许多首饰和金银锭子,还有银票。奴才特意让甄主子看过了,甄主子说,有些是她赏的。有些她不认得。只是这批财物不小,出去甄主子认领了的,余下加起来起码还有数万之巨,玉琼一个小小的宫女,断然不可能有。”
徒元海眼神扫到案前的匣子。普通木材,漆了一层红漆。打开一看,满满当当,可谓硕果累累。银票乃是常见的京里几大钱庄的,每张票面都不高,加起来却实在不好。金银首饰都没有什么特殊记号。看来收买她的人很小心。
李怀义抬头悄悄看了徒元海一眼,接着道:“甄主子说,玉琼虽不是她入宫便带在身边的人。可自打她入宫便跟着她。她在宫外的父兄也是甄家照看着,同她入宫带进来的玉枝玉盏也没什么分别了。”
这点徒元海自然知道。如甄氏这等世家千金选秀入宫,可带两位丫头。玉枝玉盏便是。而玉琼虽与二人不同,可父兄也都是甄家的人。这样的人物绝不会这么容易被别人收买。何况当时玉琼撞柱明志,再加上铁证如山,让他不得不信她的话的真实性。可如今看来……
李怀义又道:“奴才让自个儿的徒弟出宫寻了一趟。未曾找到玉琼的家人。问过甄家,也问过四邻八里,都说,一个多月前,说是山西祖籍老家来了信,似乎是族里一个还算亲近的四叔去了,回家奔丧去了。”
“奴才还查到,甄主子出事的前几天,玉琼曾与冬梅见过好几面。”
徒元海一愣,“冬梅?”
李怀义匍匐着身子,将头压得更低了几分,“冬梅乃是淑妃娘娘宫里一个院子里洒扫的小宫女,昨天夜里失足落水了。”
落水了?落水了……
宫里每年死的太监宫女不少,可冬梅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死了……这也太凑巧。可要说是淑妃所为吗?一个院子里洒扫的宫女罢了,平常还不一定能进得了主殿呢。只怕淑妃都未必知道自己宫里有这么一号人。这样的低位宫女想来不会被赋予这样重要的任务。可若是淑妃就抓着这一点,以为别人想不到,就算出了事也怀疑不到自己身上,反其道而行呢?
淑妃有这个能耐,这个脑子吗?
徒元海一叹,宫里妃嫔之间的争斗他并非不知道,然而,婉茹死了,他对其他人都不过尔尔,闹得不过分,他也懒得追究。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她们将手伸到皇嗣身上来。
就算只是个公主,那也是他的女儿!何况,若是宫里的女人有了这么缜密的手段,培植起了强大了势力,那可就……
徒元海一拍桌子,“查!给我继续查!”
李怀义应了,又问道:“甄老太太那边又递了牌子进来,想见一见甄主子,只怕也是想见一见皇上。”
徒元海神色一动,已经是第四次了,之前几次都淑妃驳回了,他也没有插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安姑姑。甄氏所做的事情让他实在恼怒,可偏偏又是安姑姑的亲女儿,他……
“让安姑姑进宫吧!”
********
“臣妇见过皇上。”
徒元海伸手将安氏扶起来,“安姑姑快快请起,朕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安姑姑了。姑姑过得可好。”
“有幸得皇上惦记,臣妇很好。”
嘴上这么说着,却并未起身,徒元海心一沉,只听安氏道:“皇上应该也猜到,臣妇乃是有事相求。”
徒元海的手不自觉收缩回来,“姑姑是想让朕恢复素妍的位分吗?”
素妍乃是甄氏的乳名。
“后宫自有后宫的规矩,哪里是臣妇能置喙的。再说,皇上金口玉言,怎可如此轻易朝令夕改?况且,她若是真做出这种事来,便是处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
徒元海一愣,“姑姑觉得此事真是素妍做的?”
安氏苦笑,“臣妇曾在深宫十五年,如何不知道这宫里的手段,可即便人心再狠,又如何能就此对自己的孩子下杀手?”
徒元海更是疑惑了,“那姑姑为何那么说?”
安氏抬起头来,“皇上金口已开,圣旨已下,岂能左右反复?因此,不论是不是她做的,都必须是她做的。”
安氏咬着牙,眼中是难言的苦楚和不忍,可却说得十分坚定。徒元海心神大恸。宁可自己委屈,女儿委屈,也要保全他的威信吗?
安氏一叩首,“只是臣妇也是做母亲的,到底舍不得。素妍已非贵嫔,住在明粹宫主殿却又不是。臣妇只求皇上能给她一处寂静的小院子,让她偏安一隅,了此残生。”
徒元海嘴唇微张,半晌才道:“姑姑今日进宫就是求得这个吗?”
若只是如此,何必求?
安氏摇头,“臣妇只是想亲眼看看素妍,知道她平安就好。素妍心里也是明白的。并不会怪罪皇上。只是素妍终究放心不下五皇子。素妍如今是没资格抚育五皇子了,可五皇子养母的人选,素妍怎会不关注呢?有些话,素妍见不到皇上,没法说。臣妇见不得她苦苦哀求,只能舔着这张脸来求一求皇上。”
“姑姑请说。”
“惠妃娘娘虽好,可二皇子去了,娘娘悲痛过度,一直病着,久不见好。五皇子年岁尚小,又顽劣不懂事,此番离了生母去往别处,只怕要闹一阵子。惠妃娘娘的身子如何受得住?”
说来惠妃的病其实好得差不多了,如今日日躺着要死不活大半是装的,不过是想借此引得皇上怜惜,得一皇子在膝下傍身。她早年生二皇子之时伤了身子,已经无法再孕子嗣。如今二皇子一去,自然绝了自己再生的心思,一心想着抱养。
可恰恰是她自己的这般做派也同样成为了阻碍。一个病怏怏的妃子,如何抚育皇子?别自己的甚至累垮了,皇子也跟着受累。
“静妃娘娘乃是皇上还未登基之时便在王府伺候的老人,又是书香之家出身,学识气度都不差,若能得她抚育教养,再好不过。”
静妃?徒元海经提醒才想起这号人物来。说是书香之家,祖上在士林中也没什么名气,算不得大族。可不论是父兄还是她自己也都算得上是饱读诗书之人。而且为人贞静。她并不受宠,从未孕育过子嗣,也不争不妒。这个位分还是因老资历升上来的。
徒元海细细想来,只找到一个每逢大宴总是一个人笑盈盈地安静听他们说笑的身影。偶尔去她宫里,也是一屋子的墨香味儿。只是……为人太过一板一眼,不善言辞,有时候甚至半天逗不出她一句话来。
这样的人,学识是够了,可是性子……若是让小五跟了他,也学了这性子怎么办?可惠妃的身子也确实是不合适。再有其他几位,不是位分不够格,便是膝下已有子嗣,倒不好办。
再说,别人再好,哪里比得上自己的亲生母亲?
徒元海将安氏扶起来,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安氏也不再问。撇开这些,和徒元海随意聊了几句便出了宫。
次日,圣旨下。
林宁恢复贵嫔之位。
消息传遍六宫,让本来正热火朝天要去逼林宁搬宫,准备痛打落水狗的淑妃恶狠狠砸了套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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