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豫一直默不吭声,脸上没有怒意。
老夫人朝齐国公看了一眼,只见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冷声道:“豫哥儿,你祖母说的没错,你年岁不小了,是该有子嗣了。早些有嫡长子,我和你祖母也能安心了,你不愿意纳妾,也可以,将你母亲从后院接出来,让她继续掌管中馈,如烟就让她好生的调养好身子,什么时候诞下嫡长子,再接管中馈也不迟,你说呢?”他们老两口一大早就按捺不住来找齐豫,逼着他早些生子。
要么纳妾,要么就让李氏出来,继续掌管中馈,老夫人年纪大了,根本就没有精力再管那些繁琐的事。
齐豫在思考,在认真的思考,他跟方如烟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还不能很清楚的知道她的想法,只能淡声道:“祖父、祖母,再给孙儿一点时间考虑。”他都开口了,齐国公夫妻俩也没反对,就看他最后做什么决定。
方如烟没吭声,继续看手中的账本,齐豫一个眼神使过去,屋里的丫鬟们都退下,恭敬的关上门。方如烟手中的账本被齐豫一把夺走,厉声道:“夫人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对上齐豫的眼神,方如烟轻笑了一声:“不知道夫君想让我说什么,我觉得很好啊!夫君纳妾或者母亲掌管中馈,都很好。”她的想法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齐国公和老夫人的愿望她一直都实现不了,他们着急抱重孙,她能理解。男人三妻四妾,她应该习惯,为何此刻说这些话,心底会隐隐作痛,面上不能让齐豫看出分毫。
齐豫阴沉着一张脸,道:“方如烟,你想要我纳妾?”
“自然了,本来夫君就可以纳妾,是妾身思虑不周,等会妾身就给夫君物色几个通房。”方如烟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来,在齐豫看来,特别刺眼。亏得他在江南这段时日,一直念着方如烟,她倒好,才刚回府没多久,就想着听话给他纳妾了,真是太气人了,齐豫憋着一口气,生怕跟方如烟继续相处下去,会发火,抬脚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方如烟松口气,再也没有心思去看账本了,一个人蜷缩着身子,慢慢的闭上眼睛,将脑袋搭在膝盖上,心口钝钝的作痛,她能不支持齐豫纳妾,眼下她也没有怀上身孕,她不能耽误齐豫。
他如今深得皇帝器重,在朝廷上很快就能大展拳脚,两行清泪无声的流淌下来,要是可以,她也希望能尽快怀上身孕,如此她便能不让齐豫难受。好不容易将齐豫等回来,她岂有不高兴的道理,却没想到齐国公夫妻俩等不及,要给齐豫纳妾,说起来,她这个正妻应该主动安排才是,这原本就是她分内的事。
程子墨慢慢睁开眼睛,想要伸手去触碰里面的顾廷菲,还有腹中的孩子,一伸手才发现,一阵冰凉,她早就起身了,他竟然睡的这么沉,连顾廷菲离开都不曾发现,看样子,真是太舒服了。程子墨皱着眉头,在屋内四处找寻顾廷菲的身影,这么早,她起来作甚?
天还那么冷,应该多睡一会,昨晚夫妻俩说了好久的话,理应陪着他才是。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顾廷菲笑盈盈的走进来,和程子墨四目相对,道:“你醒了,饿不饿,快些起来,我去厨房亲自给你做了虾仁瘦肉粥,尝尝味道如何?”说话间已经走到桌前将手里的碗放在桌上,热腾腾的冒着香气,程子墨衣袖下蜷缩的双手缓缓舒展开来,原来顾廷菲一大早去给他准备精心的早膳,岂能不感动。
程子墨微微笑道:“好。”听她的话,起身去床前尝尝看顾廷菲亲手为他做的虾仁瘦肉粥,在江南的时候特别想念家里的味道。嗯,吃了一口,感觉很不错,虾仁的鲜美,瘦肉的香味结合在一起,让粥的味道变得更加美味,让他回味无穷。顾廷菲很高兴的看着程子墨吃了两碗,特别有成就感。
她心情好,跟着也吃了两碗,等春巧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程子墨拉着顾廷菲的手,轻声道:“下次别那么早起身,外面冷,还有你怀着身孕,别去厨房了,油烟味太重,你想吃什么,让厨房们去做便是。”心疼的盯着她。
顾廷菲轻笑了一声,道:“没事,我只是怀孕了,没事,能给你做早膳,我高兴。别板着脸,笑笑,要不然孩子以后跟你一样,我可不乐意。”说话间嘟着腮帮子,程子墨见状,急忙笑了笑,哄着她:“好,好,好,我听夫人的话,谢谢你,廷菲,谢谢你!”
在顾廷菲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能陪在他们母子的身边,这是他心底永远的遗憾,今后不能再发生同样的事。对于他来说,顾廷菲和孩子最为重要。夫妻俩紧紧的抱着,顾廷菲嘴角噙着笑,平昭公主说的没错,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是时候要入宫一趟,跟皇帝把一切都说清楚,要不然皇帝还以为他们俩的约定作数。那只是权宜之计,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找时间去一趟。
还没等顾廷菲入宫,平昭公主已经入宫了,被太后身边的兰嬷嬷召入宫,太后身子越来越差。平昭公主闻言,毫不犹豫的应下,随着兰嬷嬷入宫了。福安郡主在屋里得到这个消息,下意识的摆摆手,示意丫鬟们退下。
程勋走到她跟前,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好了,既来之,则安之,别去想那么多!”朝堂之上的事因为太后的病重而让皇帝得心应手,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太后和霍家不能把持朝堂,将朝政大权归还给皇帝,那是一位年轻,且又野心勃勃的皇帝,单凭这一次,他谋算霍家来看,心计深沉,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黎国的英明之名,带领黎国百姓过上更幸福的日子,百姓安居乐业,政治清明,他们能看到这一日。
福安郡主无奈的叹口气:“我就是不甘心,那个老妖婆做了多少恶事,难能那么容易就让她离开了!”太后助纣为虐,让霍光义等人给朝堂带来了多大的祸患,谋害了多少无辜大臣的性命,其实太后和霍光义的命能从偿还,死对太后来说太便宜了她了。
还有父王的过世,福安郡主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太后在京城算计顾廷菲,那更是让她痛心疾首,恨不得冲入宫那日就杀了太后,是她的理智一直克制着自己,告诉她,切莫冲动。
程勋蹲下身子,和福安郡主四目相对,温暖的大手覆在她冰凉的小手上,心疼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别憋着,对自己的身子不好。过去的事谁也不能再改变了,没办法回到从前。太后如今已然这样,想必没多少时日,我们暂时怕是不能回云贵之地了,正好趁着机会在京城多陪着子墨和廷菲他们,岂不是更好?”
话音刚落下,便被福安郡主狠狠的瞪着:“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去看看你父母。”还有二弟程友,她不愿意去面对成国公府的人。一见到成国公府的人,便让福安郡主想到过往的事,对程勋免不了又要生气。
程勋急忙低声哄着她:“郡主,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跟我一起去,我也只是去看看他们,见一面,说说话而已,其他的我从未想过,我也不会答应他们什么,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给子墨添麻烦。”
“哼,你知道就好,要不然的话,你以为就别回来了。”福安郡主丝毫没看程勋的脸色,他阴沉着一张脸,骤然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是隐隐作痛,他对福安郡主造成的伤害,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磨平的。良久,福安郡主才出声道:“我累了,想歇息了。”也意识到伤了程勋的心,可当年她伤心了多久,如今好不容易才跟程勋再一次在一起,非要拿成国公府的事,让她难受。
程勋轻声道:“好,你早些歇息,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和子墨对我最重要,我不会再辜负你们母子俩。”砰的一声,门关上了,福安郡主眼中的泪水不争气的流淌下来,很多事很多话她口不择言,也想让程勋知道,她心底的痛。
她对程勋更多的是感动,他能放下京城的一切,追着她,去苦寒的云贵之地,已经说明了他内心自己的地位有多么重要,她就是记恨着过往,程勋对她的伤害。很多时候,面对程勋的时候,福安郡主告诫自己,一定要克制,隐忍,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可她还是不死心的忘却了,有些时候言语伤人。偏偏程勋也不生气,任凭她怎么说,都不吭声,从来不跟她回嘴。
福安郡主擦拭好脸上的泪珠,想要去跟程勋道歉,成国公府都变成如今的模样了,她还能去计较什么。小谢氏都过世了,两位老人家如今的日子不容易,从顾廷菲口中也得知他们如今的改变了。
快速的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发现程勋背对着她站在院子里,福安郡主不顾一切的拎起裙角朝他飞奔而去,紧紧的从背后抱着他,贴着他宽厚的胸膛,嘴里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原本在院子里反省自己的程勋,没想到福安郡主会出来,赶紧转过身,轻柔的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哄道:“不哭了,不哭了,都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别哭了,别哭了,小心哭花了就不好看了。我没生你的气,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这辈子我最生气的便是自己,没能力保护好你和子墨,好了,好了,别让丫鬟们看着笑话,我扶你回屋。”知道福安郡主是最看重礼数的人,被院子里的丫鬟们瞧着,她现在不生气,事后肯定会后悔的。
谁知福安郡主仰着头,道:“怕什么,我们是夫妻,不可以这样吗?不要生我的气,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等明日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他们。”
一起去,自然最好了,可惜程勋一直不敢跟福安郡主开口,却没想到郡主想通了,程勋张开手臂,感觉怀里的福安郡主就是他的整个世界,太幸福了。老天爷终究待他不薄,还能让福安郡主再回到他身边,一定会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好好的待她。
平昭公主刚到福安郡主府,就听到宫里传来消息,太后薨了,整个京城都要哀悼了。被嬷嬷搀扶着一路走到顾廷菲的院子,发现程子墨也在,想必应该得到消息了。程子墨知道平昭公主和顾廷菲有话要说,寒暄了两句,便识趣的离开了。
平昭公主轻握着顾廷菲的手,道:“好孩子,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没想到太后那么快就薨了,原本以为还要再过段时间,顾廷菲还没整理好思绪该如何面对过去的仇敌,如今这具身子顾廷菲的生母,老天爷真会开玩笑。平昭公主知道顾廷菲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她也没着急,两人就静静的坐着,她心疼的看着顾廷菲,她还怀着身孕。
许久,顾廷菲才出声道:“太后跟您都说了什么?”太后之所以在她临终前找平昭公主入宫,想必一定有要紧的事嘱托给她。却没想到,在临终前,最让太后信任的人会是她此生最大的仇人,真是特别讽刺。
平昭公主闭上眼睛,轻叹口气,世事难料,她也没想过,太后会那般低声下气的跟她说她,恳求她照顾好顾廷菲,千万不能让皇帝将她接入后宫,成为后宫的妃嫔。
一入宫门深似海,想当年,她多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在几十年里,被这皇宫浸泡的已经面目全非了,她不希望顾廷菲,她的亲女走上她曾经的道路,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被逼的没有活路了。面对万分恳求的太后,平昭公主很想告诉她,顾廷菲根本就不是她的亲女,她是周明菲,先帝的嫡长女,她曾经逼迫远嫁兰国的周明菲,就算太后在临终前,也不能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一定要烂在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