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书屋
首页百花抄 第三章 百慕大奶油花

第三章 百慕大奶油花

    一

    仔细算算,这已经是早樱去世第四个月了。

    十一月份,秋末吧……

    天气已经让我鼻子一抽一抽的了,显然,今年冬天来得略早。

    虽然这家店随我意愿决定开张与否,但毕竟是周末,还是从被窝里钻出来吧,不然这也不是什么寒假暑假的,周一到周五是没空的。

    对着白得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天花板长舒了一口气,努力眨了眨还在试图闭起的双眼。为了防止不知不觉又睡“回笼觉”,我以我那“不惊人死不休”的毅力起了床,双手一撑,双脚一助力,成功甩开被子“大军”,站在了床上,有种“屹立于群山之巅”的感觉。

    是“读书党”的,在寒冷的早晨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吧……尤其是前一晚打游戏打到很晚的“童鞋们”。

    虽然我这个初中生已经算半个“上班党”了……

    于是乎,我抽风地穿着一件不算厚实的睡裙,白痴地站在窗户大开的床上。在我略自豪地“俯视”房间里的一切时,一阵冷飕飕的风不配合地吹了进来,接着,我打了个喷嚏,透心凉……还真是不给面子……

    我吸了一下鼻子,转身一下子关上了窗户,好像在向命运抗争一样,继续叉着腰,蔑视般地看着房子。

    哈哈哈哈,革命者向我看齐,啊,不是,向革命者看齐!

    渐渐地,脑袋清醒了过来,无法理解自己看起来略“傻逼”的行为,撇了撇嘴,抓起一旁的衣服胡乱地穿上,心想着,装疯也得有个限度啊……

    爸妈还在睡觉,也情有可原吧,毕竟六点半对他们来说还略早。

    我轻轻关上家里的大门,走上还没多少人的街道,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出来这么早干吗?又没有客人会这么早去店里,花灵也不会这么早来找我吧?又不是发神经……

    我眯了眯眼,看着雾气未散的天空,嘚,现在换成我被俯视了,而且总感觉,天空也带着一种蔑视。

    不知怎地,我突然很想像超人一样冲向天空。但最后,我也只是在原地跳了几下而已,一边向店走去,一边接受了事实:就算是花灵,也没有飞天这种特殊技能。

    慢悠悠地走到店的附近,隐隐约约看到店门口有一团东西。

    我愣了一会儿,犹疑地走上前去察看,一时间脑子里闪过一些自我安慰的话:那一坨是什么啊?外星人?不对啊,外星人不是都在大半夜才会离开ufo的吗?难道迷路了?哈哈,看来他们的gps也不靠谱嘛。不对啊,我要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交谈啊!第一句说什么?你好?hello?也不对啊,语言通吗?会不会有危险?应该不会……需不需要拿刀?不对啊……有外星人吗?难道是花灵?可是这么早找我干吗?难道又有花灵要死了?不对啊,曼佳体积不可能有十几个人那么大。成群结队的花灵大清早冒着寒风来找我?嘿嘿,刚才在街道想过了,那肯定是发神……

    还真有发神经的,哦,不对,还是十一个花灵一起发神经。

    我挑着眉毛在他们面前站定,怀疑地看着这些花灵,他们也看着我,很坦然﹑很理所当然的那种眼神。

    我抽了一下嘴角,觉得刚才那带刀的想法不错,这群花灵,一个出现就够我呛了,这次还是集体出现……唉!麻烦事来了!

    敢问他们是何方神圣?为何让我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间车爆胎的……嗯,不好意思,心情不好,开个玩笑,纠正一下,重新来哈——

    敢问他们是何方圣神?为何让我如此郁闷?他们跟我一样,“百花抄”店主。

    只不过,有一个新面孔,太矮了,看起来才五六岁的样子,以至于我刚开始没注意到这个小女孩。

    我眨巴着眼睛盯着这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她也抬起头新奇地望着我。

    皱了一下眉头后,我把带着疑问的目光抛向店主们。其中一个穿着白色夹克的男生向我说道:“这是陕西那家店的新店主。”

    看我又要问,他忙指了指店大门,眯着眼说:“先别问了,进门再讲吧,你们福建怎么秋末就这么冷了?我们都哆嗦二十几分钟了!”

    显然,只有这位是从低纬度地区来的花灵,剩下的花灵都摇头,表示没冻着。

    我犹疑了一下,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会儿,断定那个店主没来后,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欢迎光临。”神经反射地说了这句话。

    店里那股杂香又淡淡地飘来。

    二

    进了店里,那群店主就开始骚动了,东看看西摸摸的,倒把我晾在了一边。

    我翻了翻白眼,坐到柜台后,小心地拿出十三套茶具。

    十三套茶具……待会儿我要洗到什么时候……

    渐渐地,他们安静了下来,有的坐在了柜台前的椅子上,有的坐到了小圆桌旁,我也已经泡好了茶。

    我端起马克杯喝了几口,又悄悄地瞥了几眼那小女孩,顿了顿,心想着,客套也客套够了,该切入正题了。

    “找我干什么?”

    显然我过于直接了,几个不大熟悉的花灵明显愣了一下。不过,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我这小店可容不下这十几尊大佛。

    刚才那个穿白色夹克的男生把小女孩抱上了椅子,又把茶水移到她的面前,这才发话了:“她是陕西店主。”

    我看那女孩小心翼翼地吹了几口茶后,又把目光转向男生,无聊地回答:“你刚刚说过了。”

    随后,我又想起些什么,接着说:“陕西店主不是吴老爷爷吗?他返老还童啦?这我可没办法。不对啊,这位好像是个女生。”我仔细打量了面前的花灵,确认是女生无误。

    “他去世了,这是孙女,刚上任。”坐在女孩另一边的一个貌似是高中生,但实际也是高中生的花灵。它是山西店长,一个十七岁的男生。我和他交集不深,貌似叫张季。

    从他连词造句的方式,可以看出他是多么的惜字如金,真的不能把他和传闻那个“从小学开始作文都第一”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去世了?”我并不感到意外,前几天和老爷子通话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了,可他却还跟我说一切安好,让我别去看他。

    说真的,这老爷子对我挺好的,刚上任店主时,有什么问题我都请教他,他也把我当亲孙女一样对待。可是为什么我的心没有起什么波澜?难道对于花灵的死,我习惯了?

    “米勿,米勿!有没有听到?”欧阳爵,也就是那个穿白色夹克的男生,此刻正冲着我喊。

    “听着呢。”虽然刚才走了会神,但他的话,我还是多少听得进去的:那个老爷爷一个月前就住院了。

    我试图用滚烫的马克杯使我那一点温度都没有的双手暖和点,但没什么效果。

    我又示意了一下女孩,继续问欧阳爵:“你把这女孩带来干吗?”

    “刘璃会跟你说。”他指了指圆桌旁的一个扎马尾辫的女生,二十岁左右吧。

    “是这样的,”那个刘璃起身,也坐到了柜台前,“一个礼拜前,她刚上任,我有点不放心,就从宁夏过去了。但她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直不说话。后来,那里的黑色曼陀罗灵告诉我,她上任第一天就替一个花灵‘收尸’了,貌似有点……感触。”

    她喝了口水,继续说:“然后,我就想带她去哪里看看,可惜祖国大好河山,我只知道你们几家店的位置。我怕没把她的心情弄好,反而把人搞丢了,所以我觉得到哪里转都一样,于是我就先带她到山西张季那家店。”

    我的眼睛灰了灰,透着一种目光——这人的逻辑好强大啊……

    她没注意我的眼神,继续飞口水:“张季显然不会和女生沟通,两个人一见面就大眼瞪小眼的。没办法,我只好带着她去河北那家店。张季说正好想透透气,就关了店,跟了出来。可是,接下来不只是河北,连续好几家店都说不会对付小孩子,啊,不是,是应付,啊,也不是,是照顾小孩子。”

    女孩抬头望了望刘璃。

    刘璃还是没看到,继续说:“而且,店主们看到这不合群的张季跟了出来,以为有什么好玩事儿,也都跟了出来。我看她也恢复得不错,最后一站就决定是浙江了。可是浙江的那个贝婵说,去广东找欧阳爵肯定有办法。我想也是,还是不要在孩子心里留下阴影的好。然后我们一伙人又去广东。那个贝婵挺聪明的,没跟出来。”

    刘璃说到这,那些被说得显的白痴的店主们头都大了。

    “贝婵不来不是这个原因。”我小声地喃喃自语。

    “什么?”刘璃好奇地问,显然不明其中的“玄机”。

    “没什么,不过,那个浙江的贝婵居然跳过我直接让你们去广东啊?”我故意假装不认识贝婵。其实,我刚才在门口寻找的就是贝婵。如果我们相见,肯定尴尬得所有人都没好果子吃,我大可扭头走人。想必她也考虑到了。这件事以后再说。

    欧阳爵隐约看出了我的不爽,忙说:“贝婵让刘璃来找我,肯定猜到我没办法后会去找你嘛……我在她眼里这么没用吗?”说完,他自己吐槽了一番。

    “然后,我要怎么做?”我漫不经心地问。

    “你不是擅长讲故事吗?讲个励志的什么的。”欧阳爵大有种“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能拿我怎么着”的欠揍感。

    他的话十足让我无语,缓了一会儿,才总结了一下他们目前的情况,怀疑地问道:“你们走遍大半个中国,辗转了十几个城市,只为听一个故事?”

    刘璃惊讶道:“哇,好押韵,嗯,一看就知道是个有故事的人,啊,不是,一看就知道是个会讲故事的人。”

    我不知道该不该吐槽她……只能继续说:“你们自己讲不就好了?”我差点建议他们给这女孩讲《聊斋》,不过我还是忍住了。

    “别恶心我了,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六岁女孩讲故事?要讲什么?芭比娃娃还是奥特曼?”欧阳爵又裹了裹白色夹克,显然还是觉得有些冷。

    “那这里不是还有五个女生吗?你们六个大男生不会讲也就算了,女生也不会吗?”我回道,顺手给一直没说话的张季续了点水,他点头表示感谢。

    马绮——这群花灵中最年长、已经当妈的发话了:“小勿啊,上次我们一家来福建暂居,我家儿子还是听你讲故事才乖乖睡觉的呢,你说,我会哄孩子吗?”第一次听到当妈的这么理直气壮地讲这种话。

    我又把目光转向刘璃,她无奈地说:“我作文就没及格过,叫我讲故事还不如马绮讲嘞!”马绮呛了一下,真是“躺着也中枪”。

    剩下的女生也都摇了摇头,还用一种特无辜的眼神看我。

    我轻轻叹了口气,也是,贝婵更不可能了:她家里都是恐怖小说,她讲故事,呵,不把花灵的魂儿吓没了,也就算不错了。

    眼前这个“传说”精神受到刺激的女孩已经把水喝了个精光,玩起了杯子,显然没有在听我们的谈话。

    我缓了缓身子,略微向柜台边沿靠了靠,尽量友好地问:“你叫什么呢?小女孩?”我说完,店主们才发现还没介绍主角。

    女孩咋了咂嘴,确认我没有敌意后,小声地回答:“我叫吴映汀。”

    “是什么灵?”我一边给女孩续上茶,一边问。

    可是女孩并没有回答,倒是全场静了几秒后,欧阳爵才挑着眉毛接过我的问题:“你不知道吗?每家店主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花灵啊!难道你知道?“

    我愣了一下,把茶端到吴映汀面前,才摇了摇头,赌气地嘟起嘴巴,心里埋怨他们不告诉我,让我自己纠结了这么久。

    张季好像看透了我内心,放下茶杯说道:“我们以为你知道,你也没问。”

    他还是那么言简意赅,还顺便指出我的错误,我也不好意思赌气了。

    一旁的欧阳爵惊讶道:“张季!你今天说了22个字!破纪录了!”

    刘璃在一旁插话:“别离题了!米勿,我记得你也是第一天上任就‘收尸’的,也许和映汀会有一些共同语言。”

    我翻了翻白眼,恨恨地暗自吐槽——这人怎么总挑我伤口,先是把贝婵略过我的事讲得详细又事不关己,现在又揭我那不堪回首的历史。

    但是,想归想,还是早点解决完这件事,好把这些佛请走。

    我走出柜台,拿下墙上的一个标本,摆到吴映汀面前。

    “这是什么?”吴映汀有点感兴趣。这是个好兆头。

    “百慕大奶油花。”欧阳爵抢我话,我瞪了他一眼,他又端起杯子喝茶了。

    女孩没有在意我的眼神,隔着框镜抚摸着花朵,天真地问:“为什么要取这么搞笑的名字啊?姐姐你词穷吗?”

    呵呵,要不是这么多人在,我早就把这个吴映汀扔出去了。

    你才词穷呢!

    我只能不解地望着差点喷水的欧阳爵,知道问他没用后,刘璃替吴映汀解了围:“刚上任,刚上任,不了解花的品种很正常,很正常。”

    摇了摇头后,我坐回椅子上,开始讲故事……

    三

    孙婉住院有五个月了,可是那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病就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她顺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碗朝墙上砸去。碗哀叫般地“啪”一声,碎成五瓣,外加一些白粉末。

    一旁的妈妈没有过多犹豫,上前开始清扫。

    这是孙婉住院以来第八十八次摔东西了,她妈妈数得清清楚楚,每次的心都随着碗碎成好几瓣。

    孙婉本来想道歉,但想到妈妈连什么病都不跟她说,自认为理所当然地嘟起嘴靠在枕头上。

    整理完后,妈妈走了出去,病房里又冷清了。

    窗外花圃的花随着风轻摇着,孙婉不知道那花叫什么名字,只觉得那花好像人一般,总是在她胡乱发脾气的时候传来一丝安慰。

    十一月份的风已经微凉了,孙婉孤独地抓了抓辈子,遮住了头。

    “孙婉,孙婉。”一个声音唤醒了她。

    孙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面前站着一个长得清秀的男生。

    看了看时钟,孙婉知道她已经睡了五个小时了,现在都晚上七点了。

    孙婉对这个男生的出现并不惊讶,每天晚上七点他都会准时出现,一直陪着孙婉直到九点。

    孙婉直起身子,高兴地看着男生对她微笑。两人不语,却又不尴尬。就这样保持了十几分钟……画面略惊悚……

    “我妈妈呢?”孙婉最终开了口。

    男生也并不在意,指了指一旁的饭盒,说:“放下这个就走了。”

    孙婉拿起饭盒,没有什么胃口,问男生:“你吃不?”

    男生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我吃过了。”

    孙婉嘟了嘟嘴,佯装生气道:“好呀!宋慕你这小子居然比我先吃!”

    宋慕无奈地对她孩子脾气的模样笑了笑,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板起一张脸,认真地对孙婉说:“今天下午你又发火了!”

    “你的消息那么灵通?”孙婉有些惊讶,随后又不安地抓了抓被子。她特别害怕宋慕板着一张脸跟她说话,没有一点感情。

    宋慕发觉了小丫头的不安,眼里多了一些色泽,放轻了语气,劝道:“孙婉,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孙婉一看对方软了下来,立刻蹬鼻子上脸,叫嚷道:“什么嘛,像囚禁犯人一样把我关在这里!人家犯人还有知情权呢,我连什么病都不知道!难道发些牢骚也不可以吗?你还……”

    还没说完,她就被宋慕捂住了嘴,宋慕略不满地说道:“你再大声叫唤的话,招来了人,我就得提前回去了。真是的,一点也不淑女……”

    孙婉躲掉宋慕的手,压低声音泄愤道:“对啦对啦,我不淑女,就你最绅士,也只有你这位绅士才把女士讲话说成‘叫唤’了吧?需要我借本《辞海》给你么?”

    “我觉得形容得挺好的啊,你刚刚就跟杀猪似的。”宋慕面不改色地开玩笑。

    孙婉“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没理宋慕,低头开始扒饭。

    吃完饭后,他们又东扯西扯,聊到了将近九点。

    宋慕起了身,紧了紧风衣,对孙婉微微一笑,道:“我走了。”说完,走向窗户。

    “你还要从窗户走吗?”孙婉已经养成在他临走前问这个问题的习惯。

    “嗯,我轻功好。”宋慕还不忘逗孙婉笑。

    孙婉很配合地笑了笑,看着他开起窗户,纵身一跃,跳到了对面的树上,再往下一跳,消失不见了。

    医院大门久久没有出现他的身影。孙婉也没有过多在意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男生是怎么离开医院的,她叹了口气,钻进被子,又蒙住了头,睡意昏沉……

    醒来时,太阳已经照屁股了……

    孙婉总觉得最近有点嗜睡,无聊地掀开被子,想起身走走,可是却发现她下半身发不出一点力气。

    她以为是错觉,又挣扎了几下,还是没有半点移动的迹象。她又安慰自己,没事的,只是因为刚睡醒吧……

    不安地等了一会儿,孙婉试着起了起身子,这次成功了。

    她轻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慌乱。

    穿上拖鞋,踮着脚尖,偷偷跑出病房,此时的孙婉就像一只小精灵。

    一只让人心痛的小精灵……

    她像扮演特务一样躲过了一批批穿着医生服或是护士服的“坏蛋”。

    孙婉偷偷笑着,直到一间房里传来妈妈的声音。

    “医生,钱不是问题,您一定要……”

    那个与妈妈对话的医生打断了妈妈的话:“没办法了。”

    孙婉有些奇怪,什么没办法了?难道是医院没床位了?不对啊,自己住的那间还有一张空床呢……

    显然,事情不是那样的。

    “医生,这孩子很坚强的!”

    孙婉听到妈妈这样说,以为她需要动一场很痛苦的手术,可是,接下来医生的话却让她五雷轰顶。

    “放弃吧,这孩子没救了,能撑过两礼拜就不错了,最多……再活一个月,后事可以准备了。”

    孙婉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是牙齿一直打颤,从脚底凉到头顶。

    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了病房,关上了门,轻轻地。

    昨天摔碎的碗还有一小瓣滑到了墙角,与白色的墙壁融为一白,不仔细看还真没看出来。

    这就是天意吗?

    孙婉凄凉地自嘲了一下,颤抖地拾起了那个锋利得像刀口的碎片。

    不知道为什么,她无意识地伸出左手臂,将碎片口贴在了手腕内侧。

    时钟“滴嗒”走了几下,一阵风吹来。

    一只强劲的手钳住了孙婉拿着碎片的右手。孙婉明显感觉到这只手并不想太用力,却又散发着一种让人服从、让人安心的帝王气息。

    她迷茫地抬起头,看见宋慕犹豫地抓着她的手。

    孙婉愣了一会儿,碎片从她手指尖滑落,与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音。

    她一把甩掉宋慕的手,踢飞了碎片。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晚上七点才出现的独行侠吗?”宋慕一脸淡定地听孙婉讲话。

    “你要自杀。”宋慕说完,孙婉抽了一下左手。

    “要你管!”孙婉钻进被子里,背对着宋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缓过神来,就差点死了。妈妈说得对,她是一个坚强地人,要死的话,她也不怕,可是她也是个有自尊的人,不会让自己死得太难看,何况是那种会让自己手腕血流成河的死法,而且,这种方法也不一定死得了嘞。

    宋慕坐了下来,俨然一个大哥哥的模样,心平气和地问:“怎么了?”

    孙婉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弱弱地回道:“外面花圃里的那什么花开了之后,我就要死了。”果然是一个坚强的女孩,能那样说出这种话。

    宋慕沉默着,心疼地看着孙婉。

    最终,他还是站了起来,望了望花圃,那些花都含苞待放。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孙婉很意外他会在这时候问这种问题,直起身子,抓着头发回答:“11月22号吧。”

    “真巧啊。”

    “什么?”

    宋慕指了指花圃,轻声说:“11月22日生日的人,生日花是百慕大奶油花。”

    孙婉没有接话,她不知道她能否等到今年的生日。

    “你要活到花开之后,好吗?11月22日,我送你花。”宋慕转头面向孙婉。

    眨了眨恢复平静的双眼,孙婉又一撇嘴,钻回被窝里叫道:“要你管!”她不敢答应。

    宋慕无奈地摇了摇头,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他刚走不久,妈妈就进了门。妈妈的眼睛明显红肿着,但也没说什么,站在一旁,呆了好几分钟。

    孙婉这才意识到其实妈妈每次进病房都是这种状态,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忽略掉了而已。

    “妈,一个月后,我想走得安静点。”孙婉对自己把死看得这么淡有点惊讶,心里悄悄扶额。

    妈妈明显抽动了一下身子,眼里又溢满了泪水。不一会儿,她崩溃了。

    孙婉看着坐在地上的妈妈,抿了抿嘴唇,下了床,颤抖着走到妈妈面前,也坐到了冰冷的地板。她刚一坐下,妈妈立刻把她搂在了怀里。妈妈的体温让孙婉鼻头一酸,但是,眼泪没有流下来。

    “妈妈,别哭了,不会有事的,医生的话我都听到了。没事的,不要哭,一切都会好的。”孙婉依旧没有掉眼泪,安慰着妈妈,即使她知道不是一切都会好的。

    “孩子,妈对不起你啊!”妈妈紧紧拥住孙婉,眼泪唰唰直掉。

    孙婉摇了摇头,轻声回道:“妈,我没有怪你,倒是……倒是我对不起你,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发脾气。”

    妈妈愣了一下,随后还是抱紧了孙婉,道:“孩子,妈爱你!”

    孙婉没有说话,只是轻拍了几下妈妈的背作为回应。

    晚上七点,宋慕照常来了。两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依旧唠唠家常,讲讲笑话。

    但孙婉心中还有一个疙瘩没有化掉。她在宋慕要离开之前开了口:“宋慕,我要是活不到11月22日怎么办?”

    “啊?”宋慕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随后笑颜一展,道,“我尽力早点送你花。”

    孙婉还是没懂,问道:“什么跟什么啊?”

    “没什么,你早点休息。”宋慕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月光洒在病房里,凄凄的,惨惨的,冷冷的,淡淡的,一点一点的。

    孙婉还是没哭,即便心里好像有几百把锯子在来回锯着,她也只是抓着被子,盖住了头,又沉沉地睡去。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宋慕还是一如既往地陪着孙婉。

    只是到那天,11月13日,在医生宣判死刑后的第十一天——孙婉一睡不醒了。

    天气很晴朗,照耀着那已经半开的百慕大奶油花上。

    病房里只有孙婉和她的妈妈。

    妈妈并没有哭,因为她看见了,孙婉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呼吸停止了,心跳暂停了,也没有什么改变啊。

    孙婉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好像她只是在逗妈妈而已,好像她随时都可能再次睁开眼,好像她还会再对人开怀大笑。

    她,安静地走了,实现了她的愿望。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但是,她,没有活到11月22日。

    隔天,百花齐放。

    不知道为什么,花圃里的百慕大奶油花一夜之间盛开了。

    一个女孩拄着拐杖来到这些花面前,矮身欣赏着。

    突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奇地拉着一旁的护士,叫道:“姐姐,你看!”

    护士也蹲了下来,抚着她的头,轻柔地说:“它们的花语是‘坚强’哦!你要和它们一样,坚强地面对每一天,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坚强?”女孩若有所思。不一会儿,却又指着花瓣上几滴类似水珠的东西,问道:“可它为什么在哭呀?”

    谁都不知道它为什么哭了。

    谁也都不知道,它们为何在11月22日之后,集体枯了。

    四

    我的手依旧抚在标本上。

    吴映汀已经趴在桌子上睡觉了。我翻了翻白眼,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店主们还在愣神中,欧阳爵第一个反应过来,马上拿我开涮道:“没想到你讲故事对小孩子还有催眠功能啊!不仅马绮阿姨的儿子,连映汀都睡着了。”

    我没有回话,不,应该说我没有理由反驳,我对付小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讲故事,不知道为什么,讲完之后,孩子们就都睡着了。

    刘璃长舒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水,插话道:“不过,映汀没听到也好,女主即使坚强,不也还是死了,映汀听到会郁闷的吧。”

    我眨了眨眼,发现我们的思路不在同一个路口,纠正道:“重点不在死没死,而是要教育她学会坚强。”

    “那你就不要把那姑娘的死也讲出来呀,搞得我现在心情压抑得很。”马绮换了个坐姿,喝了口茶。

    我只是在讲事实。

    “我记得,它,忽视。”张季开口说话。

    嗯,容我解释一下,他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是——“我记得,百慕大奶油花还有一种花语是忽视”。

    我愣了一下,心里叹——他知道的可真多,知道这个花语的人可不多。随后,我回应道:“没错,但是,只要你用心展现自己,时间一长,别人不会忽视的。”我喝了一口已经冷得苦涩的茶。

    张季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吴映汀揉着眼睛醒了过来,看到我,迷迷糊糊地说:“对不起,姐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睡觉。”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你们讲了什么?”她将外套递还给了我。

    我接过外套,突然很想逗逗这孩子,正声道:“百慕大奶油花,最初从欧洲引进,供观赏之用。被子植物门,双子叶植物纲,原始花被亚纲……”

    “啊?”我还没说完,吴映汀就打断了我的话。

    我笑了笑,指着标本,道:“这是一朵坚强的花。”

    吴映汀盯着标本,没有说话。

    “我会做一个坚强的人!姐姐你放心!”她突然抬起头,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笑着表示回应。

    欧阳爵看着标本墙,找了一会儿,回道:“那个樱花标本怎么没了?”

    我的手抖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应,最终还是开了口:“送给早樱了。”

    “早樱?那个樱花灵拿自己的标本?”

    “不是那个早樱。”我平静了一下心情。

    每个人都担心地看着我,连张季也终于肯把目光从杯子上移开,欧阳爵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说话。

    我不需要别人的操心……

    “我没事。”我把标本重新挂回墙上。

    也许……这里,有种坚强……

    (待续)


同类推荐: 神道仙尊做局我的极品美女老婆都市小保安至尊保安逆天丹尊都市沉浮都市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