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睡不着，便穿好衣服，直接去了御书房。
    他拿了两张空白圣旨，大笔一挥，亲自写下了两份诏书。
    一份，是废太子的诏书，一份，是公布白一弦身份，并立他为太子的诏书。
    如今，这两份诏书上面，都没有盖上宝印。
    皇帝的手，已经放在了那方宝印上。
    诏书上只要盖上宝印，就会生效了。
    其实这件事，若是一旦公布，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一是慕容楚没有什么过错，贸然废太子，影响很是不好，容易动摇国本，引起朝堂动荡。
    二是白一弦认祖归宗这件事，不是皇帝下一道诏书就可以的。
    怎么也要先下诏，恢复身份，记录宗碟，然后祭祖，仪式很繁琐，不是一两天就能弄完的。
    皇帝啥也没弄，直接下诏恢复身份，然后立即立太子，还因此要废掉原来没有犯错的慕容楚，实在有些过于仓促，也过于任性了。
    而且白一弦在朝中，虽然地位高，但他以前不结党营私，所以根本没有自己的班底，朝臣未必就服气他。
    可皇帝也没办法，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能突然就没了。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去浪费了。
    所以他打算，如果真的立白一弦为太子，那么就祭祖和太子典礼同时进行。
    虽然礼制上有些不妥，但他决定了的事，谁能更改。
    他做了一辈子的皇帝，励精图治，将国家治理的那么好。
    临死之前，任性一次怎么了？
    他就是要一意孤行，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谁要是反对，谁就滚蛋好了。
    可是，到底选谁呢？
    燕皇现在心中很欣慰，自己的孩子一个个的都那么优秀。
    皇帝之所以还犹豫不定，迟迟没有盖下宝印，还是因为慕容楚。
    一直受他喜欢，又比较孝顺，而且兢兢业业，也没犯什么错误。
    突然之间就要废了他，让慕容楚情何以堪呢？
    而且，皇帝还担心，白一弦没有任何班底，也没人支持他。
    如果他直接登基，会不会造成朝堂动荡？
    支持慕容楚的那些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吧。
    但是，皇帝又觉得，以白一弦的才智，手段和魄力，应该能靠自己的本事，坐稳这个位置。
    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从支持者众的慕容南手里抢走了皇位，不照样也坐稳了位置了吗。
    弦儿这孩子，随自己啊。
    聪明，有手腕，脑子灵，耳根子不软，实在是太合适了。
    想到这里，燕皇就直接打开了盛放宝印的盖子，抓起了那玉玺，就准备盖上。
    可这时候，有内侍急匆匆的进来，打断了燕皇的动作，说是司镜门那边刚来了消息。
    燕皇一皱眉，放下了宝印，问道：“怎么回事？”
    内侍说道：“回皇上，严大人那边传来的消息。
    说，那人……自尽了。”
    皇帝一下怔在了原地。
    他当然明白，司镜门那边传消息，说的那个人，自然就是慕容南。
    他怎么，自尽了？
    竟死在了自己的前头？
    没想到，内侍大喘气，又说道：“但是严大人说，没成功，人给救下来了。”
    皇帝没好气的看了那内侍一眼。
    那意思应该是，慕容南想要自尽，但是被严青他们给阻止了。
    皇帝虽然确实想要弄死慕容南，但在皇帝没有明确的下旨要他死之前，严青也不敢让他死。
    皇帝挥手屏退了内侍。
    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想了好久，最终自语道：“罢了。
    他终究什么都输给了朕。”
    皇位、女人、孩子，慕容南，什么都输了。
    他的人生，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燕皇突然也有些释然。
    几十年都过去了，他老了。
    可慕容南也老了。
    他连个孩子都没有。
    他就算活着能怎么样呢？
    他就算不甘心，非要夺位，又能怎么样呢？
    他就算真的将皇位给成功夺了去，他还能坐几年？
    他还能把位置传给谁？
    更何况，燕皇的孩子们都那么优秀，什么都没有的慕容南，又能真的从他们的手中，将皇位夺走吗？
    他想自尽，大约也是看明白了这些，心灰意冷了吧。
    就留着他的命又能如何呢？
    他一辈子，大约也就这样了。
    燕皇笑了起来。
    至此，他心中才终于真的放下了。
    优秀的慕容南，再也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了。
    燕皇顿时感觉心中前所未有的轻松。
    此时有内侍来报，说江耀王白一弦求见。
    燕皇看看天色，已经快上早朝了。
    他点点头，说道：“准。
    去东宫，把太子也找来。
    等一下，先不用找太子了。”
    “是。”内侍很快离开。
    没多久，白一弦便来到了御书房，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皇帝摇摇头，慈爱的说道：“你呀，还不肯改口。”
    “额……”白一弦眨眨眼，身份没有公开，宗碟没有记录，就连祖宗都没祭拜，怎么改口？
    再说，主要是他也叫不出口。
    他心中私下里，一直都是皇帝老儿、皇帝那老东西的叫着。
    突然有一天，这皇帝老儿变成自己爹了，这怎么叫得出口呢。
    有点不好意思的。
    皇帝见他为难，也不恼，只是略带落寞的说道：“也不怪你喊不出来。
    毕竟，你不是朕养大的。
    朕这个做父亲的，也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甚至你小的时候，朕连抱都没有抱过你。
    你心里有怨，朕心中理解。
    如今，朕已经老了，纵然心中想要对你有所补偿，怕是也来不及了。
    朕也没有几天活头了，只是不知道，在朕临死之前，还能不能听到你发自内心的喊一声父皇。”
    皇帝要是强硬的命令，白一弦或许可能不甩他。
    可这些示弱的话一出来，白一弦就有点儿难受了。
    他都活不久了，自己连个父皇都不喊，好像是有点过分啊。
    他以前虽然对自己不太好，想杀自己，但那时候毕竟不知道自己是他儿子。
    如今知道了，态度立马不就改变了吗。
    再说了，一个称呼而已。
    成亲的时候，给个万儿八千的改口费，都照样喊得出来。
    他昨儿个刚赏赐了那么多东西，就当改口费好了。
    白一弦想到这里，便重新开口，说道：“父皇，儿臣拜见父皇。”
    “哎，好，好好好，我儿快平身吧。”
    皇帝笑的见牙不见眼，伸手虚扶了一下，让白一弦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