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女孩穿着军装坐在一匹枣红马上,拿着不伦不类的望远镜。小小脸蛋上得意洋洋,煞有介事。
从前,江瑜见过这一张照片。
那是他刚被恩人叔叔救起,在恩人叔叔里生活的第三天。
由于长时间被关押、虐待,又经历了死亡的恐惧。
江瑜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老是睡不安稳。一到夜里,或者黑暗的地方,他就害怕得瑟瑟发抖,甚至到处乱跑。
宝宝非常担心她的阿凡哥哥,每时每刻都在想办法让他开心,不害怕。
她摘野花做花环要给他戴。他摆手不肯,宝宝很惆怅。
后来,她想了想,就去厨房里选了两个红薯,要为他烤红薯。
“我,喜欢吃红苕。”宝宝说锦城方言,奶声奶气的。
她根本不会烤红薯,只是把红薯埋在中午做过饭的灶堂里,而她就守在灶堂口,一会儿把红薯掏出来看看熟了没有。
这红薯弄了几个小时,也没熟。
宝宝很难过,却还是用衣襟儿擦了擦递给江瑜,说:“阿凡哥哥,吃,生的,可以吃。”
江瑜固执地摇头。
他本来就不喜欢吃红薯,更何况宝宝脸、手都黑乎乎的,衣襟儿也不干净,那红薯也没削皮。
宝宝忙活了那么久,还是没能让他开心起来,她就蹲在青石板的水门汀里,拿着木炭画乱七八糟的蚯蚓线。
画了一会儿,她跳起来,说:“阿凡哥哥,我有好东西。”
宝宝说着,就将双手在衣襟儿上擦了擦,去了恩人阿姨的的房间。
她搬出了一个装饼干的铁盒子,从盒子里倒出一大堆东西,包括恩人阿姨珍藏的一支老式钢笔,以及家里为数不多的相册。
宝宝就指着一张黑白照,说:“看,我骑马,当解放军,打鬼子。阿凡哥哥,好看?”
他点点头,宝宝就拍着手高兴,将东西一扔,说:“阿凡哥哥开心了,开心了。”
在宝宝的眼里,他点点头,就是开心了。
他默不作声,宝宝用黑乎乎的小手拉着他出去门外小沟边看小鱼。
当晚,宝宝被恩人阿姨训斥罚站,说未经大人同意,就乱翻家里人东西。
江瑜记得,那一支钢笔是宝宝的爸爸留下的。
那一张照片是宝宝三岁生日那天照的。
照相的是镇上照相馆的老板。老板为了多赚钱,每年总会带着马和一些简单夸张的道具来乡下设点。
基本一个村设点两三天,照相的人络绎不绝,老板也会赚不少。
宝宝三岁生日当天,恩人叔叔带宝宝去骑马照相。
因为黑白照便宜点,就选择了黑白照。
江瑜看着这一张照片,眼泪迅速蓄积,然后夺眶而出,簌簌而下。
他自从父亲葬礼之后,再也没流下一滴眼泪,而此时,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平素冷面铁血的江九少,眼泪滚滚而下,心里却充满喜悦。
他哭着,又笑了。
然后,他抬手去擦眼泪,倏然起身,想要去找辛晓月,喊:“宝宝,我是阿凡哥哥呀。”
可尚存的理智让他又再次强迫自己坐下来。
他开始认真地整理思绪:
第一,仅凭照片,以及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并不能判定辛晓月就是宝宝。
第二,辛晓月是以算计他的棋子的方式出现的。经过这么几日的接触,江瑜甚至觉得辛晓月是为自己打造的。
他甚至怀疑,辛晓月是那贼人针对他雕琢训练而养大的。而今,这一些资料的呈现,或者也是针对他的一场局。
第三,就算辛晓月真的是宝宝,那么,他贸然将她认下,就会让敌人知道:他江瑜有了软肋。这对自己,对辛晓月都是不利的。
第四,锦城危机四伏,他能感觉到那潜藏已久的敌人如今离他特别近,甚至就在近处窥伺着他。
第五,就算小庄是敌人为他撒下的饵,却也是大伯父大伯母唯一的后人,如今还没找到。
所以,江瑜认为,至少基于这五点,就算辛晓月是宝宝,也不能相认。
更何况,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于是,在最初的激动之后,江瑜彻底冷静下来,认为现在首先就要找出百分百的证据,证明辛晓月就是宝宝。
所以,冷静下来的江瑜,认真地看后面的资料。
后面的资料显示,辛晓月快四岁时,她的妈妈云祺生下了一个男婴,取名辛晓阳。
辛妈妈九死一生,从鬼门关回来,拖了两年,过世。
辛晓月就担负起照顾年幼弟弟的责任。她一直没有上学,挖草药种地,跟着舅舅捕蛇。认字和算数是舅舅以及村里一个老教师教的。
直到十三岁那年,辛晓月上山采药,救了执行任务受伤的军人王轩。
王轩知恩图报,将他们一家带到了锦城,安顿了云镜,帮辛晓月姐弟俩找到了当时辛氏日化生产的总裁辛如海。
自此,辛晓月才正式开始上学,从云家沟这个山村来到了锦城。
上学之后,辛晓月一心扑在学习上,以一种疯狂的状态,突飞猛进,从年级后几名,用了一学期的时间,就开始稳稳霸占着各科年级第一的宝座。
最终,成为省高考文科状元。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她选择了蜀大历史系。
这之后的资料,就是她在蜀大历史系的生活。
认真学习,从不迟到早退。周末,回到王轩位于滨江公园附近的房子,照顾辛晓阳的起居。
每个月,她会抽一个周末到锦园,为王轩打扫揽月居。
每天学习各种知识,进行体育锻炼,照顾辛晓阳,打扫揽月居。
辛晓月的生活很简单,感情生活在这资料显示为一片空白。
她有过许多追求者,但她不为所动。对于绅士礼貌的那种,她会认真拒绝,对于骚扰类型的,她会秋风扫落叶,直接动手打一顿。
资料里说,辛晓月在高三时,曾因为打了一个男生,被学校领导喊去问话。
辛晓月明确表示,对方骚扰她,还拦着她示爱,不让她来上学。所以,要打他。
她对校长说,对于这种贱人,道理是没有用的,只有打。
校长反问:“打就有用吗?”
辛晓月表示:“这世界上,暴力其实是非常有效的手段。对于这种贱人,打一顿不行,那就打两顿。”
校长无语,校长夫人非常赞同,这件事不了了之。
江瑜看到这里,倒是露出欣慰的笑容,自语道:“就该这样。”
随后,他又快速浏览了余下的资料。
在浏览完一遍后,他又将她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提出来,翻来覆去,仔细地看了又看。
辛晓月的眉宇间依稀有着宝宝的影子,比如这一双眼,还是那么明亮干净。
江瑜伸手抚在平板上,拂过辛晓月的脸庞。
“你真的是宝宝么?”他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