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县化肥厂技术员的钟白没有想到，自己和天河省化工研究院院长胡凯力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竟然是这样的。

    “小钟，有什么特别需要咱们院里准备的，你吭声就行，我来安排！”

    “南云省军区的同志对特种化肥课题有没有时间上的要求？”

    “咱们省军区又准备派什么级别的领导过来？”

    “省厅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胡凯力甚至没有等钟白说话，已经噼里啪啦问出了一连串问题，整得钟白不由得下意识转头望向身旁的童四方，一脸黑人问号的表情似乎在问对方，这位是谁？

    也不怪钟白不认识胡凯力这位省化工研究院的一把手，实在是上一回课题成立给院里打报告的过程全都是童四方一手操办的，钟白全程没有露面过，自然也就不知道眼前这位肚子有些稍稍发福、说话口吻激动的领导，就是省化工研究院的扛把子。

    童四方这时候也发现两人好像并不认识，只好尴尬的介绍了一下：“小钟，这位就是我们省工业研究院的胡凯力院长，他问你话呢。”

    “哦，胡院长你好。”钟白这才进入状态，开始一一回答对方的问题：“不需要什么特别安排吧？到时候童教授做讲解就行，对方也没有提什么时间上的要求，这只不过是初期考察而已——我不清楚全国其他类似机构有没有做这方面的课题，但估计是没有。”

    “省军区这边派什么领导来，我不清楚，省厅那边……哦对了，省厅那边我只是给一位退休老干部打过招呼说了这件事，现在已经通知院里了吗？”

    钟白一副古井无波的状态，倒是看得胡凯力越发觉得喜欢眼前这个懂事的年轻人。

    不错不错，汇报给省厅也是走的退休老干部路线，看来这小子还挺有上下级观念的，知道这种正式汇报需要让自己这个一把手出面嘛。

    “嗯，那我马上亲自给分管咱们院的副厅长打电话报告情况去。”就在胡凯力兴冲冲的准备返回自己办公室打电话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停下了脚步。

    “不对啊，刚才明明省厅办公室已经打电话通知了我……那厅里领导应该也知道了，你是给哪位老干部提前打过招呼的？”胡凯力狐疑的问道。

    钟白挠了挠头皮，道：“呃，是给退休的原副厅长孙光石说了一声。”

    纳尼？

    刚刚退休不久的孙副厅长？

    这特么能叫“退休老干部”么？！

    胡凯力好歹也是系统内的领导干部，用屁股想都知道孙光石现在的影响力依旧不小，至少目前他老人家在几位厅领导面前都是说得上话的人！

    “你你你……”胡凯力都不知道该怎么呵斥钟白竟然敢把孙光石称为“一位退休老干部”了，情急之下来了一句：“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既然是课题组的同志，为什么不先给院里报告？”

    钟白无奈的耸耸肩：“我这也是赶时间啊！刚刚在邮电局给孙副厅长打了电话之后就马不停蹄的来了院里报告了啊！如果胡院长是担心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大可不必，反正还没有上报接待方案不是么，这些还不是得胡院长你点了头，厅里才知道明天的安排嘛！”

    “也是哦！”胡凯力怎么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比自己还熟悉工业口的官场运作，又惊疑的打量了对方好几眼之后，这才慢慢接受了现实。

    “那小钟你说说，接下来咱们院里该如何应对？”不知不觉中，胡凯力已经有点想听钟白下一步的安排了。

    这也不怪他堂堂一个院长自己想不出明天的场面，实在是因为……

    他到省化工研究院这个冷门机构担任院长两年半以来，还真没碰到过一次这种场面啊！

    都不要说什么和外省搞军地科研合作了，就是厅里领导下来视察的次数也少得可怜，一年平均也就只有两次，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处长过来，唯独的一次副厅长来视察，也是因为过年慰问，串场的中间一处到化工研究院路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匆匆扔下一堆慰问品后就离开了。

    眼下不管怎么说，这次省厅、省军区的领导联合带队过来考察的机会，都是眼前这个毛头小伙争取到的，而且听他刚才的口气，似乎和刚刚退休的孙光石副厅长还很熟的样子！

    胡凯力脑中已经开始浮现出明天考察大家很满意，特种化肥课题项目很成功，推广到西南边疆地区应用获得新华社报道上了《华国工业报》的美好前景了……

    还是钟白的话音把胡凯力瞬间拉回了现实：“胡院长，咱们这个项目目前还处于理论研究阶段，距离下一步预实验阶段刚好还剩几天的时间，我在这里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胡院长能够支持。”

    “有啥你直接说就是，不用这么弯弯绕绕的，我身为化工研究院的院长自然是全力支持！”胡凯力二话不说就直接开始拍胸脯：“只要是我们院能办到的！”

    “院里当然能办到了。”钟白见对方上套，这才微微一笑道：“我希望，特种化肥的预实验和预生产阶段，能够放在我们山平县化肥厂进行。”

    “没问题！就放在你们……”胡凯力正要答应，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放在你们山平县化肥厂？小钟，你们厂有……这个实力么？”

    胡凯力是典型的一把手，对于专业知识他并不精通，更多的是放在抓思想学习、队伍建设和整个研究院发展方向这种大目标上的。

    好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至少研究院里90%以上的课题都是在省级或者天都市级的相关工厂进入实验阶段，于是胡凯力在乍一听钟白说要把承担预实验和预生产特种化肥的目标放在一个小小的山平县化肥厂身上，几乎是本能的开始怀疑起来。

    但钟白却根本没有半点迟疑，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调回答道：“只要有我在，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