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尘澜看着陷入回忆的孙娘,心中突然对淳歌公主好奇起来。
“当时杜府正值鼎盛时期,在整个府城都是有名头的家族。撇开官家不谈,杜府属实富贵得很。那是我第一次随娘进杜府,能接到那笔生意,娘很是高兴。杜府的当家主母要见她,必然是一笔不小的买卖。”
孙娘说着说着,就想起了自己的生母,随后又想起了那位温柔娴静的女子。
“您也知道,我娘是装作这营生的,能找到我娘,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我祖母在你娘那儿,买了什么药?”杜尘澜沉默了半晌才问道。
他也听过当年之事,是杜氏还未分家之时,惜秋在府上打听来的,后来杜淳枫也在他面前透露过只言片语。
不过不管是打听来的,还是父亲口中透露的,似乎都是安姨娘的过错。
当年老太太怀有身孕,淳歌公主正受宠,杜高鹤对其十分喜爱。之前正房与妾室有过明争暗斗,杜高鹤并不放在心上。
谁家的后院是其乐融融的?那些个女子整日待在后院,闲着没事儿干,不就得勾心斗角吗?
这本是常事,但杜高鹤的父亲对子嗣很是看重,他的心愿是振兴杜氏。因此,平日里不管怎么斗,只要不搬到台面上,一般府上都不会理会。
但若是动到子嗣头上,曾祖父是绝对不能原谅的。而当家主母当时已经怀胎五个多月,请了大夫号脉,大夫说是男胎的几率大些。
曾祖父很是高兴,还打算等生下来之后亲自教导。谁想,那日杜高鹤动身去了其他州府做买卖,不过才五日,府上就出了事。
目前的说法都是淳歌公主在主母的燕窝羹里放了毒,让主母失去了幼子。府上有婆子,是亲眼看着主母成型的男胎被流下。
曾祖父暴怒,立刻要将淳歌公主杖毙。等杜高鹤回来之时,淳歌只来得及交代几句遗言,就逝世了。
此事是父亲亲眼所见,那日,父亲闯了祸,惹恼了主母。淳歌公主想替孩子求情,于是便亲手炖了燕窝羹,也是淳歌亲自侍奉主母服下的。
当年父亲还年幼,他亲耳听到主母的惨叫,亲眼目睹主母身下流了许多血,也是亲眼见着自己的生母被杖毙。
杜尘澜可以想象,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可怕,怕是一辈子都要有阴影。
因此,杜淳枫很少提到他的生母。然而小儿还不能分辨是非,当时种种证据都指向淳歌,并未细查,就成了铁定的事实。
这么多年,杜淳枫对侯氏忍让,也有这样的原因在,他在为他生母赎罪。
“流胎的药,此药药力强劲。一包药粉下去,即便你要生了,也能胎死腹中,是剧毒。”孙娘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闺女,不禁神伤起来。
或许还是报应,当家的早逝,闺女在幼时被人拐走,成了大户人家的下人。如今,也成了人家的妾室。
当家主母对妾室的手段,她见识过不少。也有妾室算计正室的,这些数不胜数。她想金盆洗手,也是因为联想到自己闺女或许要面临这样的算计,会是多么无助?
“你是说她自己买了流胎的药,而后嫁祸给了旁人?”杜尘澜摸着书案上的笔洗,不知父亲知道之后,会是多么伤心?
“是!据说是嫁祸给了府上的安姨娘!”孙娘眼中莫名情绪一闪而过,轻声回道。
“你对杜氏内院的事儿知道得还不少?你见过安姨娘,或是,你认识安姨娘?”杜尘澜一直盯着孙娘的神色,当然不会错过对方脸上的不自然。
“倒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孙娘苦笑道。
“我不认识,但我娘认识!”孙娘叹了一声,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当年我娘被老鸨赶出了青楼,一个人在外流浪。一名女子孤身在外,你们也知道有多艰难。那日,她正被几名乞儿欺负,是路过上香的安姨娘救了她,当时安姨娘已经怀有身孕了。许是同样怀有身孕,又都是苦命人,二人惺惺相惜。在我娘学这门营生之前,一直都是安姨娘接济她,我娘受了她很多恩惠。”
“可她最后的死,你娘脱不开关系,这就是你娘对她的报答,当真是造化弄人。”洗月忍不住插嘴,哀叹道。
“或许吧!我娘当时并不知她的身份,且在我娘有了这营生之后,许是安氏觉得这有损阴德,又或许是她在府上的处境已经艰难了,二人的关系不复从前,不太走动了。我刚才说过,买药的那次,是我和我娘第一次进杜府。”
孙娘想起娘亲对安氏的描述,说那是个温柔良善的女子,若不是被卖到杜府,又怎会委身与杜高鹤?
“咱们在杜府卖了药之后,我娘离开之前,才见到安姨娘。那时,她正巧来给主母请安。且我和我娘都听下人叫她方姨娘,还改了姓氏。二人相遇,安氏并未与娘相认。杜府这么多妾室,我娘又怎会猜到那主母竟是想给安氏做套?”
“在她逝世之后,都是我娘为其收的尸。我娘一直对此事愧疚不已,从那时开始,身子就每况愈下,拖了三年,也跟着逝世了。”
“不是杜府收的尸?”杜尘澜皱眉,之前听府上说是杜府随意找了个地儿给埋了,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杜府将她扔到了乱葬岗,我娘打听到之后,是从乱葬岗将她扒出来的。”孙娘叹了一声,安姨娘也是苦命的女子。
杜尘澜也很是触动,这么说来,安姨娘倒也是良善之人。难怪父亲性子如此绵软,如此善良,看来是随了亲娘。
之前他还纳闷,爹娘算计都这么深,难道还能歹竹出好笋?
不过,看不出侯氏竟是如此心狠之人,连一个成型的男胎都能放弃。
“那药药力这么强,难道对母体就没一丝影响?”杜尘澜疑惑地问道。
按理来说,这般霸道的药效,对身为母体的侯氏,应该影响极大才对。
“当然有!尤其是你祖母当时年岁也不小了,胎儿还成了形,快有六个月了,哪里可能没损伤?若是身子骨还算健壮,那也得调养三五年,日后也不可能再有身孕。”
孙娘撇了撇嘴,对自己这般心狠的,其实也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