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书屋
首页汉阙 第171章 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第171章 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西安侯欲学《左传》?”
    当听任弘如此说,张敞是惊讶的,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们左传一派太寒酸了,满朝文武,也就前朝的太中大夫刘公子学过点,刘公子死后,还在京兆的左传传人,就只剩下张敞一个人了。
    张敞的朋友萧望之曾有点兴趣,只可惜还没开始学就被撵到郡上了。
    本以为今日奉上的书简既无章句,亦缺义理,西安侯会不屑一顾,却不想他竟极感兴趣。
    “天子不是鼓励公卿列侯学儒经么,若是不通,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任弘笑道:“但我因封侯一事恶了朝中的公羊、榖梁贤良文学,子高想必也听说了。若再去拜师,恐怕彼辈不会有好脸色,我也拉不下脸面,还是学《左传》好,子高可愿为我引荐?”
    自从汉武帝表彰六经以来,公卿学习经术蔚然成风,张汤就是典型的儒皮法骨,用法严刻,亦附会儒术,礼遇文学之士,假惺惺地学春秋决狱。
    而最著名的还是那件常惠给任弘讲过的事:始元五年,有人冒充卫太子叩阙,惊动长安。
    当时丞相、御史、中二千石皆莫敢发言,因为民间一直有卫太子或亡或死的传闻,他们也弄不准究竟是不是真的。
    唯独京兆尹隽不疑当机立断,引用儒经说:“诸君何必害怕一个废太子?卫国太子蒯聩逃命出奔,其子卫出公拒不接纳其返回,这是《春秋》上记载的。即便是真的卫太子,其得罪先帝,竟然逃跑,罪人也,现在自己来到这里,岂非自投罗网?”
    于是将那“卫太子”送入诏狱,拷打下得知是假的,遂公布天下,然后咔嚓了事。
    隽不疑解决了一桩政治危机,名声重于朝廷,在位者皆自以为不及也,得到大将军霍光赞赏,甚至想嫁女儿给隽不疑……
    想起这事任弘就不禁暗暗嘀咕:“霍光真是对联姻极其着迷,不但跟金日磾、上官桀做了亲家,还老爱塞女儿给能力出众的大臣,这是想要靠联姻流取胜么?”
    而皇帝刘弗陵当时身体还好,这位年少天才的皇帝也发表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公卿大臣当用经术明于大义!”
    这是在变相鼓励公卿大臣学习儒术了,于是除了“不学无术”的大将军霍光骨子里仍然排斥儒生,用而不学外,公卿大臣纷纷拜师学经。
    比如朝中的御史中丞于定国,本是靠律令判案出名,却也拜师学习《榖梁春秋》,亲自对官职比自己小的博士手执经书,面北而行弟子之礼。
    说白了,就跟后世隔三差五组织干部学习xxx精神一样,是一种政治潮流,看样子,任弘是不打算逆流而行了。
    不过左传一派虽惨,也不是想学就能学的,要经过复杂的人脉推荐,才能拜入门下。
    张敞一口答应会写信去给自家岳翁:河间国博士官贯长卿。
    “不过任君若想登堂入室,恐怕还是得亲至河间,我那岳翁,脾气有些固执。”
    吃过饭拜别西安侯后,张敞回到了戚里的家中,才进闺房,就听到妻子嗔怪的声音。
    “夫君,都怪你。”
    贯氏回过头,却是一双歪歪斜斜的黛眉,以及撅着的小嘴。
    这个诗书传家,从小规规矩矩的女子,才半年功夫,就被张敞调教得会撒娇了。
    “天天为我画眉,妾都不会自己弄了,今晨你不在,妾就把眉,画歪了!”
    ……
    而另一边,送走张敞后,任弘却只穿着足衣,兴奋得在空荡荡的书房里踱步。
    “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在为找到了《左传》这个皮相极佳,里面却仍空空如也的古董花瓶而欣喜。
    如果说《春秋》是陶土,那么公羊、榖梁、左传就是陶土烧制的不同花瓶。
    白陶的瓶,彩陶的瓶,还有左传这个号称年代最久的黑陶瓶——也有人说这黑陶是伪造,根本不是孔子坟前的土烧的!
    外表看上去都是瓶子,至于里面装着什么,就不一定了。
    公羊派那瓶里,最先时装着支持汉武帝的大复仇、大一统的醇醇烈酒。可如今却已变了味,换成了废盐铁、复和亲。盐铁之会的急先锋,便是这群公羊后学,最出名的就是那桓宽。
    榖梁派瓶子里的酒就更保守了,毕竟是出自鲁地的儒生啊,对外部世界丝毫不感兴趣,渴望关起门来以礼为治,对恢复周制念念不忘。汉朝后期一塌糊涂的改制,以及王莽那梦游般的复古,肇始于榖梁。
    但谁能想得到呢,儒生复古的历史任务,最终竟落到了如今虽然式微,数十年后已经被塞满了私货,开始大放异彩的《左传》身上……
    作为后世来人,好歹是历史系的学子,任弘对这时代很多细节不甚明了,但在大势上,却有清醒的认识。
    “隔壁霍光这样的权臣,哪怕再权倾朝野,其权势不过一二十年,人去政废,连家族也荡然无存。”
    “哪怕是刘汉的皇帝,强势如汉武帝者,也就在自己活着时能施加影响,一旦死去,即便挑了好的辅政者继承人,先前的一切也随时有被推倒的可能。”
    秦始皇帝曾对儒家强硬打压,但陶瓶儿摔碎了一个,又冒出来十个,野火烧不尽,反而加深了他们的倔强。刘邦曾对儒士置之不理,可他们依然顽强扎根在关东乡野,藤蔓一点点向着长安生长,最终在自负到以为自己能操控一切的汉武帝手中,成为了官学。
    皇帝和儒生,究竟是谁在利用谁呢?
    汉武帝活着时还压得住,可他死了。
    别说死皇帝,有时候活着的皇帝,也会对这已成了气候的汹汹大势无计可施。从道不从君,这是汉代士人的习惯,他们固执,他们认死理,他们是铁憨憨,不撞南墙不回头。
    而德治这种说辞,就跟后世的皿煮一样,是相当洗脑的。
    老刘家的朝廷就是头牛,被六经套上了鼻环,被意识形态牵着绳子,一点点往复古德治的死胡同里牵去,只要磨快的刀宰了这头牛,将牛头祭给先圣,接下来就是公知治国,自爆完蛋。
    纵有聪明人知那里面暗藏杀机,极力阻止,但亦无济于事。
    万幸,任弘所处的年代,还没到那一步。
    既然不论是公卿、皇权,都敌不过意识形态的侵蚀。
    “能与意识形态对抗的,唯有意识形态!”
    任弘的手指,在家里摆放的瓶瓶罐罐上移动。
    “公羊、榖梁都已年老朱黄,是别人的形状了,积重难返。”
    “但这左传娘年纪尚幼,仍可调教。”
    “为了天下的未来,我只好牺牲自己,委身于儒,先混入左传一派的核心,取得话语权,然后章句、义理,皆由我注!”
    “这之后,便是开宗立派,散播天下。”
    “最终登堂入室,让它取代公羊、榖梁,变成官学,五经之首!”
    此事绝非第三五年能成,可能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
    也不是任弘区区一人之力能完成的,他需要将自己的意识形态塞进左传的章句义理中,影响更多人。
    可一旦成功了,便是釜底抽薪,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牵老刘家鼻子的绳索,就到他手上了!
    为权臣潇洒一二十年,为皇帝得志数十载,可若是把持了意识形态,有无数徒子徒孙帮你背书,纵不能如孔子那般影响千古,亦足保留下的影响数百年而不废。
    “我愿意一试!”
    任弘捧着家里的一个黑陶瓶,在手中反复揣摩,又瞧着四下无人,竟毫无廉耻地往里面撒了泡尿,大笑道。
    “别人装得,我装不得?”
    ……
    河间国便是后世的大河北,任弘打算以后去自己封地西安侯国安置产业时,可以绕个路,先去访问那位“小贯公”,拜进《左传》一派的山头中去。
    不过他的拜师计划,只能挪后了。
    因为很快,任弘就得到了朝廷给自己的任命,打明天起就得乖乖去上班。
    “典属国丞常惠迁光禄大夫。”
    “除西安侯弘为典属国丞,总署典属国诸曹事。另赐黄金珰,附蝉为文,貂尾为饰,加官中常侍,增秩比两千石,得出入禁中!”
    “唉?”
    任弘微微一愣,典属国丞他懂,就是大汉外交副部长嘛,苏武副手,但中常侍这官名听着好耳熟……
    “中常侍?十常侍?那不是宦官么!”
    ……
    ps:加更在晚上。


同类推荐: 冬夏莫言(父女,1v1,H)启明1158抚宋摄政王家的农医宠妃不死的我只好假扮血族从龙族开始打穿世界重生后嫁给废太子李治你别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