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书屋
首页汉阙 第159章 陆军马鹿

第159章 陆军马鹿

    虽然只有设在承明殿的常朝,但有资格参加的亦不是一般人,除了九卿及其重要属吏外,还有公卿、侍中、尚书衣帛等内朝臣僚,以及京兆北军诸营校尉、将大夫以下,六百石以上者。
    按照汉高祖时叔孙通规划的制度,文官陈于殿堂东方,西向站立,多戴进贤冠,黑衣。
    领头的那两位应该就是丞相和御史大夫杨敞,九卿按照太常、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典属国这样的次序排,所以典属国是比较靠后的。
    任弘能看到常惠就站在靠近殿尾的地方,他前排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大臣,那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苏武。
    而功臣列侯诸将军军吏则陈于殿堂西方,东向站立,他们则多戴武冠,衣绛衣,大多出身关西,面容孔武有力。
    唯独领头的两位却是白面将军。
    第一位面容肃静,面朝霍光方向,始终保持微微欠身,任弘猜测,他就是酷吏张汤的儿子,右将军、光禄勋张安世。
    任弘听说张安世好读书,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汉武帝出巡时丢了三筐书,张安世只问了书名的卷次,竟能提笔将其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这本事实是世间少有。
    第二位的特点则是又高又俊,浓眉大眼,应该是前将军韩增。
    这韩增乃是弓高侯韩颓当之后,他们家族可谓基因优良,生下来的男子个顶个都是美男子,韩增的大伯韩嫣,其容貌能将汉武诸多后宫比下去,常与刘彻同起居,颇受宠爱。
    而武官里排位第三的,则是早先任弘他们在玄武门有一面之缘的卫尉,度辽将军范明友了。
    任弘心中暗道:“按理说赵充国应该在范明友前,看这情形,赵充国没来?”
    文武百官左右,还有大行设九宾,胪传,维持秩序,而大将军霍光则站在文武中间,御榻陛下的位置,在任弘走到中央终于能抬起头看去时,发现霍光除了身材略显矮了点外,双目也分得有点开。
    殿堂上规矩很刻板,抖机灵之类的就别想了,不让你说话时,万万不可出言,当霍光接待乌孙公主、王子时,任弘基本上全程静默。
    今日刘瑶光举止十分得体,她穿着长可曳地的深衣襦裙,梳垂云鬓,从侧面看十分温淑娴雅。朝堂上的公卿们,谁能想到她可是能手撕龟兹王子,开强弓,喝烈酒的女人呢。
    倒是刘万年这个不争气的有些举止无措,汗如雨下。
    喂喂你又不是跟着荆轲刺杀秦始皇帝的秦舞阳,怕个啥?不是天天嚷嚷着想见大世面么?怎么到了殿堂上就怂了。
    “王子为何发抖?”负责礼仪的大行注意到了这点。
    刘瑶光瞪了弟弟一眼,然后笑道:“北蕃蛮夷之鄙人,年纪幼弱,未尝见大将军之威,故振悃畏惧。”
    群臣倒是微微点头,想起当年解忧公主和亲前,竟能在孝武皇帝面前毫无惧色,对答如流。
    这位瑶光公主,有其母风采也。
    瑶光还在对答里多次夸赞了任弘的神机妙算,遇事不惊,力挽狂澜,这溢美之词,夸得任弘都有些脸红。
    他不过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工作而已。
    因为皇帝未来,少了些亲戚问候,对乌孙公主、王子的接待很快就结束了。
    在霍光示意下,宗正刘德代缺席的皇帝颁诏:
    “汉与乌孙结昆弟之好,乌孙公主比汉公主仪,王子比列侯仪,皆赐姓刘,入宗室籍,公主瑶光居平乐观上林乐府习鼓琴,王子万年居尚冠里宗室邸。皇后稍后会在未央宫椒房殿宴请乌孙公主、王子。”
    她二人谢了诏,起身时瑶光还朝任弘眨了眨眼。
    今日常朝便进入第二项议题,任弘站直了身子,该轮到自己了。
    霍光道:“任弘于西域所立之功,这几日丞相府,内朝大大小小的集议都论过了,不必赘述,你本人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任弘应道:“无有,只是此行非弘一人之功,麾下吏士韩敢当、赵汉儿、卢九舌等皆立功卓著,其功劳已书于简牍,奉与典属国丞。”
    “此外,多亏了义阳侯率军逼走匈奴右贤王部,否则铁门之困尚不可解。”
    霍光微微颔首,那双分得有点开的丹凤目扫视左右:“诸位还有何疑意?”
    没人说话,东边站在殿堂末尾那些头戴儒冠的博士贤良们也讷讷无言。
    过了一会,西侧武官阵营里却站出来一个人,说道:“大将军,任弘之功自不必再议,但我却想要在此举劾一个人!”
    谁能料到,首先开炮的不是想象中的鸽派、贤良文学们,反倒是卫尉、度辽将军范明友!
    “度辽将军,你想举劾谁?”
    哪怕霍光微微皱眉,范明友还是朝自己的岳丈作揖:“义阳侯,傅介子!”
    任弘猛地抬眼,登时一惊。
    ……
    范明友的举劾绝非临时起意,而是做了充足准备。
    “傅介子在上疏中说,他下令让任弘将本已擒获的匈奴右谷蠡王放走!”
    “大汉与匈奴交战百余年,投降的小王数不胜数,高后时有韩王,孝景时有东胡卢王等五王,孝武时更多,但最大也不过是军臣单于之子,当时的左贤王于单。”
    “数十年过去了,再无一位六角王降汉,漠北等战,亦无阵斩者。而元封、太初年间,为接受匈奴左大都尉投降,大汉在塞外筑受降城,并遣赵破奴发兵深入匈奴迎之,可惜未能成功。”
    “此番若能将右谷蠡王擒获招降哪怕是斩首,必使匈奴震怖!足以告庙!”
    范明友看了一眼任弘:“但就是这样一位名王,却不请示朝中而放了?任弘官职卑微,奉命行事无可厚非,不应责怪。但傅介子身为主将,却有纵敌之罪!请大将军察之!”
    此言让常惠等人都未曾想到,这招真毒啊,发现任弘的功劳无论如何也抹不掉,便转移目标了,还说服了与傅介子有过节的范明友举劾她。
    任弘也听得有些发怔,老傅你结的是什么仇啊,难怪要我在朝中为你相争。
    傅介子替任弘背锅时恐怕亦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吧。
    “不错!”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联合打击,对面的文官中,也有一位长髯老者出列,却是皇帝的老师,大鸿胪韦贤。
    韦贤朝霍光拱手道:“孝文皇帝时,贾谊曾上书,提议建三表,设五饵,以此与单于争其民。”
    “孝武时封左贤王于单为涉安侯,于单降后,次年便有匈奴赵王安稽、相国无龙附汉,汉封之为昌武侯,襄城侯。由是匈奴瓦解,如此方有元朔五年、六年长平烈侯出定襄之大胜!”
    “如今匈奴本已内部不睦,此番若能收降右谷蠡王,匈奴内部必分崩析离,远期五岁,近期三年之内,匈奴亡矣!”
    任弘真是听呆了,三年亡匈?我还五年复辽呢!
    此外河南地大胜是卫青和将士的功劳,跟于单投降引发的连锁反应有太大关系?汉匈再度开战时,伊稚斜早就将匈奴内部统一了。
    这位邹鲁大儒韦贤却并不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什么毛病:“可惜却被义阳侯放归,《春秋》有言,奉不可失,敌不可纵,纵敌患生,违天不祥啊……”
    有了两位大佬开炮,接下来对傅介子的指摘越发恶毒。
    “傅介子不但有纵敌之过,率军至渠犁遇左贤王部,却顿兵不战。”一位茂陵贤良如是说。
    “应该加以申饬,削其爵位,撤其职务,更换能人担任。”一位关东文学紧跟其后。
    对朝堂之争,任弘曾有过设想,可今日是真真长见识了。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
    当然不是,这些批驳傅介子的,个个都是聪明人,一切都是利益之争。
    范明友靠进攻乌桓封平陵侯,号度辽将军,听这名就知道,他是面对匈奴左地的,他跟力主从右地和西域动手的傅介子,简直是日本海军马鹿和陆军马鹿的关系。
    傅介子是开拓西域的实施者,将他撤换,将给西域一派以沉重的打击,或许范明友的左地战略便能成为国策。
    至于韦贤及其背后的贤良文学们,虽然嘴上一心为民,可他们代表的是关东地主豪强的利益,从盐铁会议开始,这群人就毫不掩饰地表示:对匈奴应该主和!
    他们将傅介子等主张开拓西域,最终完成战胜匈奴事业的人称之为“好事之臣”,生事于蛮夷,为国招难。
    甚至有人提议对匈奴应该恢复怀柔,“为政务以德亲近,何忧于彼之不改?四海之内,皆为兄弟也!”只差双手赞成恢复和亲了。
    眼下虽然碍于霍光,没有明说这些理论,但他们却恨不得将傅介子这开拓西域的急先锋削爵撤职,永不起用!
    真该让汉武大帝统统将这群人扔到边境,叫匈奴斩其头而去!
    朝中的鹰派鸽派甚至鹰派之间的斗争是永不停止的,历史上陈汤斩郅支单于,传首万里,多么荡气回肠的大胜,却被朝中之臣轻描淡写地抹杀了。
    将士们军入玉门本以为会受到英雄般的礼遇,结果却是被蛮不讲理地审讯收系,理由是他们将战利品带回国,违反了汉法!
    如果不想看到那一幕在将来发生,此刻就不能沉默。
    任弘暗暗攒着拳头,那些对傅介子的批判,如疾风暴雨般,看似绕过了他,可任弘知道,皆因老傅以其伟岸的身躯,为自己挡下了这一切!
    “汝等知道傅介子是我任弘什么人么?”
    “他可是我大哥!”
    想到这,任弘忽然很大声地噗呲一笑,让在那厉声批驳傅介子的众人一下子泄了气,目光聚在他身上。
    而一直默默听着众人批判傅介子,从始至终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霍光,看向这个敢当朝发笑的小谒者。
    负责礼仪的大行令则指着任弘斥道:
    “任谒者,朝堂上本该肃穆庄重,你为何无故发笑?”
    “禀大将军及诸位公卿,小臣想起一句话,故而失笑。”
    任弘抬起头,眼中不再事不关己,而是战意十足!
    “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
    ……
    ps:加更在晚上。
    另外推荐一本武侠新书《捉刀记》,这次真的是武侠:刀,是什么样的刀?


同类推荐: 冬夏莫言(父女,1v1,H)启明1158抚宋摄政王家的农医宠妃不死的我只好假扮血族从龙族开始打穿世界重生后嫁给废太子李治你别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