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书屋
首页半水青烟半水寒 第八十二章 不怕高手有文化,就怕高手有点渣

第八十二章 不怕高手有文化,就怕高手有点渣

    我的身边,开始出现环肥燕瘦的官家小姐、商贾千金。想必年少登科的我,正是金龟婿的理想人选。

    于是,我归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甚至开始彻夜不归。

    我寒窗苦读的时候,一直以为书中自有颜如玉。而春铃,在我眼中,是比颜如玉更好看的人。谁知自从那些富家小姐,如同走马灯一般,流连在我周围之后,春铃竟不可思议地变得不堪入目起来。比起那些珠圆玉润的美人,春铃仿佛越发显得人老珠黄。我竟深刻地体会到了古人多将结发妻子,戏谑成糟糠之妻的原因。

    刚开始,我会给春铃编造各种理由来解释不归家的原因,譬如政务繁忙。后来,我简直连编造理由都省略了。

    偏偏此时,中书令丁大人,竟为了他的长女丁云轩,登门造访。

    丁云轩彼时正青春貌美,但真正令她名声斐然的,却是她的志在必得的强悍个性。只要她看中的东西,千折百转,也必定到手。

    我碰巧就是她看中的。

    很快,那些盘旋在我身边的莺莺燕燕们,如同被大风吹散的乌云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直到丁大人登门拜访,我才终于知道了自己突然就不受欢迎的原因。

    那些个贵胄小姐,皆是因为丁云轩钟情于我,纷纷主动退避三舍。

    最后只剩下了一个障碍。

    春铃。

    于是,丁大人亲自登门。

    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要求我把自己身边“不相干的人”,处理干净。

    那个牵着我的手,陪我看了多年菜花的女子,突然之间,就成了“不相干的人”。

    但奇怪的是,我却并不觉得恼怒。

    我既然鲤鱼登了龙门,身侧相伴的,自然应该是龙,而不能再是那不堪入目的鲤鱼。

    于是,我把春铃,送回了老家。

    但我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我建了华丽的大夫府,并拨了不少丫头婆子给春铃。

    春铃是个丫头出身。现在有那么多的丫头来伺候她,她也是赚到了。

    春铃走的那天,我甚至没有去看一眼。

    但我的母亲却到了我的房间,将我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大意就是我喜新忘旧,背弃糟糠之类。

    其实我觉得母亲有些小题大做。

    自古男儿多薄幸。

    有些人可以共患难,却不适合共富贵。

    爱情对于男人来说,不过是一时头脑发热罢了。

    世上的男人,对于女人来说,无一不渣。

    只是分为已被证实的渣,和尚未被证实的渣而已。

    于是在母亲的指责之下,我只是冷冷地说道:“春铃不过是个乡下婆子,在我的身边,只会给我丢脸。”

    听了此言,母亲不再浪费口舌来数落我,只是提出,她要同春铃一起回老家去。

    我自然是百般劝阻。

    但母亲年轻守寡,性格执拗,丝毫不为所动。

    无奈,我只能多拨了人马,将母亲也送回老家。

    接下来的日子,我好不飞黄腾达。

    成了中书令的乘龙快婿,又是朝堂上的新贵。我的身边,自然是前呼后拥,我的耳边,尽是阿谀奉承。

    连家中的新妇丁云轩,也颇为如我意。

    小丁此人,身材曼妙婀娜,神情顾盼生姿,着实比春铃那黄脸婆强多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春铃和我的女儿贝儿,颇不得小丁欢心。

    小丁时时抱怨,贝儿性情乖僻,经常顶撞她。

    贝儿果然是被春铃那村妇教导得毫无教养。

    自从小丁来到,我便对贝儿那野丫头逐渐心生厌恶,疏远起来。

    后来甚至几乎忘记了,还有这个女儿的存在。

    其实这个实在不能怪我。

    身边有了美人,连君王都不早朝了呢,何况我只是个寻常人。

    直到有一天,我才想起来这个女儿。

    那是仆人慌慌张张来找我,说是贝儿出事了。

    我心中一惊,连忙赶到贝儿的房间。

    竟然没有看到贝儿。

    只有小丁,哭着告诉我,贝儿已经病死了。

    我心中好生遗憾,这个女儿,果然是个福薄的。

    怎么生场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

    我悲伤了一会儿,随即安慰痛哭的小丁,劝她不要过于介怀。

    虽然我和小丁很快便不再介怀,释然坦荡了。

    但仍有人,要耿耿于怀。

    第二天一早,母亲和春铃,便从乡下赶回来,在贝儿的灵前,发出雷动的哭声。

    我匆匆地赶去,安慰母亲,却又被母亲,骂了个狗血淋头。

    母亲指着贝儿,满面悲容地说:“我以为,你只是抛妻。没想到,你竟然还弃子。抛妻,最多说明你没有良心。弃子,只能说明,你连人性都泯灭了。老身羞愧,生养出如此凉薄寡义,猪狗不如的东西,真是愧对祖先。”

    我好生不服气,于是向母亲解释道:“我怎么会弃子呢?母亲你误会我了。我一直对贝儿,宠爱有加。是贝儿福薄,一病不起。”

    母亲却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解释,指着我的鼻子,继续骂道:“一病不起?那我可问你,贝儿既然病了,可曾有请过郎中?”

    我一时语塞,贝儿何时生病,是否请过郎中,我竟完全不知道。

    只听母亲继续说道:“你还敢说宠爱有加?自从丁家恶妇进门,便百般虐待折磨贝儿。你更是不闻不问。贝儿就是被你们亲手害死的。”

    我有些震惊,赶忙纠正母亲:“小丁貌美心慈,对贝儿视如己出,怎会虐待折磨?”

    “貌美心慈?”母亲冷笑一声,一把拉开盖着贝儿的白布,指着贝儿道:“你看看,贝儿面黄肌瘦,瘦骨嶙峋。就是被你貌美心慈的小丁视如己出的结果。”

    我顺着母亲的手看去,竟然惊讶地发现,我印象中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的贝儿,竟瘦小得可怕。

    我一时有点发懵。

    只听到母亲继续说道:“听下面的嬷嬷说,平日丁家恶妇,只给贝儿吃些残羹冷炙。稍有不如意之处,就乱棍毒打贝儿。贝儿哪里是病死的,根本就是被丁家恶妇,活活打死的。”

    我大惊,结结巴巴地分辨道:“母亲,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小丁是名门闺秀,断不可随意攀诬。”

    “攀诬?”母亲一把拉开贝儿的衣袖,颤声道:“你自己看看,我是否有攀诬你的名门闺秀?”

    我一看,贝儿的胳膊上,竟然全是伤痕,大大小小,新旧交错,让人触目惊心。

    一时间,我心乱如麻。一边是如花似玉的新妻,一边是被欺凌致死的亲儿,叫我如何抉择。

    偏偏,母亲还是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她厉声道:“丁家恶妇,欺辱原配,毒害继子,按照我朝例律,其罪当休。”

    “休妻?”我一听,却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万万不可。小丁是中书令丁大人之女。如果休妻,就是得罪了丁大人。将来我的仕途,必定受到大大的影响。”

    “混账!”母亲痛心地道:“你为了自己的前程,真的要包庇那个毒妇?”

    我扭扭捏捏地道:“母亲,儿子寒窗苦读十余年,才有今天的一切。怎可轻易毁了?”

    “你也知道你读了十几年的书。”母亲的脸色有些痛苦:“我让你读书,是想让你明白事理,懂得是非,知道善恶。如果早知道,读完了书,你反而变成畜生了,我当初,还不如把辛苦挣来的钱,扔到水里去。”

    我只能低着头,听着母亲的责骂。我心里想着,大概母亲出出气,也就消气了。

    母亲果然,语气温和了不少。她把我拉过来,摸摸我的头,语重心长地道:“儿啊,你很聪明,母亲很高兴。但是人生在世,不但要有个睿智的头脑,还要有颗善良的心。功名利禄,固然能让你得到别人的高看。但是,只有行事无愧于心,才能活得有尊严,才能让你自己,看得起自己。”

    我听着,有些羞愧地道:“母亲,儿子错了。”

    母亲却摆摆手道:“不是你的错。是母亲,没有教会你仁义道德。是母亲,看着你倒行逆施,泯灭人性,却无力挽回。母亲无能,无颜面对先祖。”

    母亲说完,竟甩开我的手,一头向着贝儿的棺木撞去。

    我大惊失色,却为时已晚。

    母亲满头鲜血,含恨而终。

    我想起母亲数十年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不由得大悲。

    母亲一生,克勤克俭,盼着我有出息。现在苦尽甘来了,她却不能等来儿子报答亲恩。

    我万分悔恨,在母亲灵前,跪了整整七天七夜。

    但是这七天,我的孝心,也就算完满了。

    我依旧,同貌美心慈的小丁,过着你侬我侬的日子。

    而春铃,倒是变得颇明事理。等到母亲下葬后,她便免除了我的后顾之忧,仍然回乡下去了。

    我终于舒了口气,干脆搬进了小丁家的中书府,安心地享受起荣华富贵来。

    谁知,没消停几天,乡下的下人,又来叨扰我了。

    好说歹说,一定要我回乡下去看看。

    我心中好生气恼。

    定是那春铃,又在作妖。

    不论怎样的恩情,也禁不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吧。

    于是我铁了心,要与那丑妇,做个了断。

    待我气冲冲地赶回乡下那新修的气势恢宏的大夫府,想要指着丑妇的鼻子,骂她个生在福中不知福,得寸进尺。

    突然发现,春铃竟然不在府里。

    连下人们,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真是丑妇多作怪。

    我骂骂咧咧地,走出大夫府,准备在村子里,将她寻回来。

    却突然发现,此时竟是,黄花盛开的季节。

    乡间田埂,大片的黄花烂漫。

    春风拂来,花香淡淡。

    我忽然有些恍惚,仿佛自己还是那个惦记着菜花饼的少年。

    莫非,春铃是去摘黄花,给我烙饼了?

    仿佛心中灵犀一闪。

    我快步地,向着以前我们三人居住的旧屋走去。

    自从我登科,就没有回过那个我住了二十余年的旧屋。

    所谓的旧屋,其实就是两间破旧不堪的土棚。

    屋外有个小院子,用低矮的篱笆围着。

    篱笆已经残缺,只剩下几支朽木支棱着。

    土屋的房顶,是用稻草和破瓦覆盖。以前一到雨季,我们三人,就只能东躲西藏,捡雨水淋不到的地方勉强度日。

    如今,这土屋,更是变得断壁残垣。

    只剩下个破门,勉强虚掩着。

    这扇破门,以前可是母亲的宝贝。

    母亲说,只要有门在,关起门来,就是个家。

    于是乎,我们三人,每年都花大力气,将这木门,修修补补。

    过年的时候,我还会写对联,贴在这门上。

    而春铃,则会剪出各种各样的精致窗花,往这扇宝贝破门上贴。

    想到这里,我不禁会心一笑。

    往事,如同潮水一般,往我的脑中涌来。

    我心中有些感慨。

    却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一股让我魂牵梦萦的,牵肠挂肚的,香味。

    菜花饼!

    春铃让我回乡,果然是给我做了菜花饼!

    还是她有良心。

    我颇有些高兴,决定好好夸赞春铃一番。

    于是我唤着春铃的名字,将大门推开。

    大门发出令人不快的吱呀声,随之映入我眼帘的,果然是春铃。

    但是,她已经,将自己吊死在了旧屋的横梁上。

    我有些发懵。

    我呆呆地望着春铃。

    她的旁边,是那张以前我们一家人一起吃糠咽菜的破桌子。桌子上,果然放着个碗。碗里,是我最喜欢的,菜花饼。

    春铃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给我烙了菜花饼。

    菜花饼还冒着热气,发出熟悉的香味。

    碗旁边,放着一张纸条。

    我呆呆地走过去,木然地将纸条拿起来。

    竟是春铃清秀的小篆:

    ‘忆清秋,

    月满楼,

    花间长醉执君手。

    伊人空瘦,

    难述离愁,

    对镜红妆易白头。

    青山旧,

    水难留。

    几度愁肠可知否?

    桃花深处,

    愿与君辞,

    只留清风满衣袖。’

    我拿着纸条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我不知怎么的,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哭那再也吃不到的菜花饼。

    哭那再也回不去的贫寒而快乐的日子。

    哭那再也不能团聚的一家三口。

    之后,我厚葬了春铃。

    人嘛,总要向前看。

    流连于往事,于事无补。

    幸亏我还有我的荣华富贵。

    我还有我的貌美心慈的小丁。

    但是,没有想到,我的人生,又匆匆地踏上另一个岔路。

    很快,就有人上书参奏我,说我抛妻弃子,气死寡母,是个狼心狗肺,道德败坏之人。

    彼时吾皇是个女人,对这些数典忘祖,刻薄寡恩之事,尤为在意。

    于是她一道圣旨,将我罢官。

    我的荣华富贵,一夜之间,像泡沫一样消散。

    幸亏,我的美妻还在身侧,老丈人还是个权倾朝野之人。

    我东山再起,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于是我丝毫没有颓废,只打算回到府上,就全当韬光养晦罢了。

    直到我穿堂而入,走进我和小丁的卧房,我才发现,这些韬光养晦之说,不过是一厢情愿。

    因为我竟然看到,小丁正在和一个陌生男人,行那苟且之事。

    我勃然大怒,提剑就要手刃这个奸夫。

    却听见小丁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你的绿帽子,多了去了,又不止他这一个,你杀得完吗?”

    我气急败坏地冲着小丁喊道:“我对你百依百顺,关怀备至,你为何要不知廉耻?”

    小丁却依然笑嘻嘻地道:“我这个不知廉耻的人,不正好和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人般配吗?”

    我却突然愣住了。

    小丁说的这句话,真是对极了。

    我自己不做君子之事,怎么还去要求别人,礼义廉耻呢?

    我只能颓然地将剑仍在地上,低声下气地道:“爱妻,为夫不会怪你。只要你从此修身养性,你我还是同从前一样,琴瑟和鸣。”

    小丁突然大笑起来:“琴瑟和鸣?如今你已经身败名裂,我如何与你琴瑟和鸣?”

    我惊道:“爱妻,你此话何意?夫妻不应该是同甘共苦吗?”

    小丁饶有兴趣的望着我,一副循循善诱的表情道:“我只能与你同甘。只有春铃那种下贱的人,才配与你共苦。你如今住的地方,是中书府。只要你滚蛋,我爹中书令,就会立即为我招来新的金龟婿。”

    望着小丁淫荡的笑脸,我突然想起了,我为了她做出的种种。

    赶走春铃,刻薄贝儿,逼死寡母。

    我当真追悔莫及。

    母亲临死前,曾对我说,只有问心无愧,才能自尊。

    我此时此刻,真是无地自容。

    我如同发了狂一般,大笑着,走出了中书府。

    我寒窗苦读十余年,如今却落了个赤条条,一无所有的下场。

    仿佛黄粱一梦。

    我的心中,却并不责怪小丁。

    我知道,即使没有小丁,也会有其他女人,像苍蝇一样,盘旋在我周围。

    因为,我便是那有缝的蛋。

    让我一无所有的,不是其他,而是母亲所说的,我低下的人格和操守。

    我枉读了圣贤书。

    只学了圣贤的智慧,却没有学到古人的德行。

    我一路狂笑,回到旧屋,写出了欲往何处的残词,遁入空门。”


同类推荐: 冬夏莫言(父女,1v1,H)启明1158抚宋摄政王家的农医宠妃不死的我只好假扮血族从龙族开始打穿世界重生后嫁给废太子李治你别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