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紫凌就发现,自己的海口,夸得有点早。
这地下之地,果然大得超乎想象。
百户成村,十村成镇,数镇为城。而这地下之城,无穷无尽,难以计数。
古有井底之蛙。紫凌此时才知道,自己虽在井外,却也低估了这井底之大。
山峦,河流,甚至树木,花草,走兽,一个不少。
只是没有阳光。
但这地下,到处是闪烁着荧光,被地上世界惊为天物,又被美妇称之为破烂货的,石头。
这种神奇的荧光之强,简直将整个地下,照得像白昼一样。
地下之地,被称之为玄界。
而紫凌掉落的,不过是玄界边缘的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村落。
美妇称之为沉水村。
因为村外有个瀑布。
紫凌正是从这个瀑布,进入了,或者说,是跌入了玄界。
这瀑布之水,正是来自瑶池。
每隔数年,地火喷发之时,瑶池之水,由上而下跌落玄界,形成这沉水瀑布。鬼行正是通过这沉水瀑布的天然走行,进出这玄界。
而据美妇说,玄界之人,不愿意被外界打扰,因此断然不能让玄界的存在为世人所知。所以沉水村中人,不断地恐吓鬼行,以至于鬼行将玄界中人归类为罗刹,并对玄界的秘密三缄其口。
美妇真名赢磊然。人如其名,颇有些豪气。
她不但将奄奄一息的紫凌捡了回来,好吃好喝招待着,还为着紫凌不着调的心愿,操碎了心。
她说,漫无目的地找,只会蹉跎了大好年华。
于是她找来了一位她的好朋友。
一个和尚。
和尚的俗名姓蒙,佛号缘生大师。正是蒙恬将军的后人。
蒙将军忠勇,其后人也大多是德行斐然之辈。
缘生大师已不惑之年,为人虽古板,却是颇具智慧和悲悯之心的人。
千年前,玄界之人避祸至此,正是道教盛行之时。佛教在玄界兴起,不过百年时光。缘生大师,怀着渡人自渡的胸怀,在玄界四处宣扬佛法。
缘生大师虽有着悲天悯人的心,但听了赢磊然的建议,还是吓得脸都白了。
因为赢磊然要求缘生大师,收紫凌为徒。
“紫凌施主,一介女流,怎能成为贫僧的徒弟?万万不可。”缘生大师连连摆手。
“只是名义上的徒弟。”赢磊然耐心地循循善诱:“让她跟着你,她可以四处打听她的情郎。你们又可以互相照应,我放心。”
缘生大师气得脸都绿了:“你放心!那我怎么放心?贫僧身边,跟着一个女弟子,成何体统?”
“这个好办,紫凌她可以女扮男装。反正她的头都剃了,不当佛门弟子可惜了!”赢磊然笑嘻嘻地,一副让人无法拒绝的样子。
几天后,缘生大师飞一样地逃离了沉水村。
不同的是,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沙弥。
好一个俊俏的小沙弥!
小沙弥身着宽大的缁衣,脚踏芒鞋,背上背了一个巨大的竹筐。虽然一路跟在缘生大师身后,恭顺地低着头,但依然难掩小沙弥的一身英气。他的面容,就像被大雨清洗过的蓝天,清澈而明朗。一双大大的眼睛,如同黑夜中的璀璨繁星,秀美却闪着坚毅的光芒。
来往的人,往往被这个小沙弥吸引。三两成群的女人们忍不住偷偷打量小沙弥,感叹这么个俊俏小生遁入空门未免可惜。男人们却是有些疑惑于这个小沙弥举手投足间的女儿态。
连缘生大师都不满地数落小沙弥:“你看看你自己,哪里像个小和尚?”
小沙弥委屈地揉揉鼻子:“师父,我哪里不像个小和尚了?”
缘生大师瞪了小沙弥一眼:“哪里都不像。”
小沙弥眨眨眼睛,说道:“师父,你昨天才跟弟子说,佛门中人不可犯贪、嗔、痴三戒。您今天对弟子如此看不顺眼,不是正犯了嗔戒吗?”
缘生大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良久才念了声佛:“我佛慈悲,万物皆有因果。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随心造。紫凌施主的出现,可能是贫僧今生必定要经历的磨砺。”
被唤作紫凌的小沙弥吐吐舌头,说道:“师父,既是因果,您就安心接受这个磨砺是好。”
缘生大师忍不住又瞪了紫凌一眼:“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法皆如是。你我既有机缘得这一段师徒缘分,贫僧就赠你法名缘灭如何?”
“不妥不妥。”紫凌大叫起来:“师父,我是来寻人的,您叫我缘灭,这名字也太不吉利啦。”
缘生大师差点岔过气去。他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法名合适?”
紫凌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我觉得缘续,比较吉利。”
缘生大师摇摇头:“你既一天在我门下,就应以空门中人自律。此等名讳,过于世俗。”
经过一番友好的讨价还价,紫凌最终被改名为缘慈。
从此,缘慈开始了她青灯古佛的修行之路。
虽然她志不在此。
她只是在追寻故人的下落。
但是在追随着缘生大师四处游方的过程中,清规戒律还是需要遵守的。
每日要诵经,抄经,打坐,不能荤腥和饮酒。
更过分的是,不能大悲大喜,连大声说话都会被师父怒目而视。
缘慈小和尚,只能喜怒不形于色。
简直要把紫凌那颗快意江湖的心给活活憋死了。
有的时候,紫凌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赢磊然坑了一把。
而缘生大师也同样深以为然。
在缘生大师看来,这个缘慈,不但是自己的磨砺,简直就是他的劫数。
缘慈不但经书背得一塌糊涂,经常在打坐的时候睡着,甚至还会在早课的时候打呼噜。
每次在寺庙中挂单的时候,缘慈总是会埋怨友寺的斋菜各种难吃,经常对着白菜豆腐发出幽怨的眼神。
而每每在城镇中化缘的时候,一旦走过路过卤鸭子、酱猪蹄之类的美食,缘慈就会像铁板上的钉子一样,拉也拉不走,甚至要当街流出哈喇子来。
更加过分的是,不管走到哪里,总有小姑娘冒出来,红着脸给缘慈送礼物。每当缘生大师开坛,总有大批的姑娘小姐少妇,对着缘慈指指点点,露出各种花痴的表情。
缘生大师简直忍无可忍,盘算了数种想要把缘慈赶走的方法。
但是缘慈就像一张狗皮膏药,严词拒绝了缘生大师的遗弃。
她一本正经地说:“师父,您时常教导弟子,做人要有始有终。在我离开玄界之前,我会一直追随师父的。”
缘生大师心中暗叫一声苦也,无可奈何地说道:“你个性张扬,不适合修行。”
缘慈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说道:“师父,此话差矣。自从徒儿跟随师父修行,才发现,佛法是大智慧,大慈悲。徒儿真真地受益匪浅。”
缘生大师眉头一展,问道:“那你且说说,佛法怎么就是大智慧?”
缘慈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说道:“弟子以前,一直认为,天下有不平事,唯有侠义,可以除暴安良。但是,听了师父宣扬佛法,我才明白,除暴安良,只是以暴制暴的方法。即使除去一恶,还会有无穷无尽的恶人出现。只有教化人心,引导人心向善,才是真正除恶扬善之法。”
缘生大师吃惊地望着缘慈,仿佛缘慈的脸上要开出一朵花来。
缘慈接着说:“而且佛法教义,宣扬悲悯万物,天下大同,众生平等。佛法的宽容可见一斑。佛说,万事因果循环,因此应该多种善因。如此循循善诱,既不强迫,也不威逼,而是用仁慈的方法来引导人向善。佛法确是大慈悲。”
缘生大师听得不住地点头,那朵花简直是要在缘生大师的脸上开出来。他高兴地说:“悟性甚高,悟性甚高。缘慈不愧是为师的高徒。”
至此以后,缘生大师虽然仍然对缘慈各种无可奈何,但绝口不再提赶走缘慈云云。
师徒二人风雨兼程,万水千山,如同白驹过隙。
山水起起落落,缘慈的心,也在一悲一喜,希望和失望中反反复复。
一村又一村,一镇又一镇。
竟没有任何冰阳的下落。
玄界的百姓朴实,每每看到缘慈的失望之色,就会安慰道:“小师父,别伤心,玄界这么大,再去前面问问,前路必有佳音!”
缘生大师看见缘慈历经千万次的失望,也心中不忍。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你的朋友,说不定过于普通,在这玄界之中,泯然众人,所以打听不出下落呢?再或者,他已经自行离开了玄界?”
缘慈立即否定了缘生大师的安慰:“冰阳容貌斐然,极易招桃花,断然不会泯然众人。即使他落入地火,毁掉了这一副皮相,也应该变得极丑陋,不会不引人注意。他落入地火之前,身受玄寒魔功,怎么可能有能力自行离开玄界?”
话音一落,缘慈愣住了。
是啊,所有的道理,自己都明白。
冰阳根本就是生机渺茫。
只是自己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如果一切的心血和追寻,只是为了一个注定落空的结局。
这个迷梦,还要做到何时?
缘慈的心,就像落入了深潭中,越来越冰冷,越来越紧缩。
她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
她一阵眩晕,不由自主地捂着自己的心,蹲在地上,冷汗淋漓。
缘生大师看见缘慈面色苍白,手捂心口,不由得大惊失色。他将缘慈扶到一旁坐下,又是切脉,又是倒水。
一阵折腾之后,缘生大师发现缘慈还是呆呆傻傻的,不由得心中焦急:“缘慈,你病了?”
缘慈转头望着缘生大师,却目光呆滞。她有气无力,喃喃地说道:“师父,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痛呢?”
缘生大师立即站起来,焦急地说道:“你且在这里等着为师,为师去镇子里给你请个大夫来。”
缘慈看见平时不为物喜,不为己悲的师父,竟然慌得失了分寸。缘慈挣扎着站起来,一把拉住缘生大师,道:“师父,我的病,不是大夫能看好的。”
缘生大师仔细看了看缘慈无精打采的面目,心中明白了七八分。他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道:“你既说佛法是大智慧,为何修行了这么久,还是这般执念深重?”
缘慈仍然低垂着眼睛,神色黯然道:“师父,既是执念,徒儿怎生能轻易放下?只是不知,这执念如此诛心。”
缘生大师沉吟许久,终于说道:“为师知你的苦处。但是,前途再渺茫,徒儿也务必有始有终。”
缘慈抬头,有些意外地望着缘生大师,说道:“师父,你不是一直都反对我执着此念吗?”
缘生大师叹了一口气,说道:“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不论悲喜,都是修行。不论前路如何,不负本心,贯彻始终,才能修得圆满。”
缘慈愣愣地立着,良久,才向着缘生大师深深一拜:“多谢师父,拨开云雾见青天!徒儿定不改本心。”
缘生大师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却是无奈而复杂
第五十一章 师父,你往哪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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