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忙听命,小心翼翼的把那个香炉拿了出去,又仔细的倒了炉灰,怕桂大奶奶不满意,又拿了一块布仔细的擦了擦,把那个香炉倒过来擦的时候,金秀赫然发现香炉底的款识用的是正款行书铸就的阳文“大玄康宁年制”。
这个香炉倒还是个好东西?金秀心里头暗暗惊奇,如今这个时候当然不算是很古老的古董,毕竟才过去才几十年,若是换成后世,这么一个香炉,恐怕是在北京五环内可以换一个小居室了,“康宁年制”金秀喃喃,“这玩意不会是宫里头出来的罢?”
金秀带着一丝疑惑进了桂大奶奶屋里头,刚才还一副肃穆样子的桂大奶奶,这会子又恢复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角竟然还有些通红?
这是怎么回事?金秀这么小半年的相处下来,可是从未见过桂大奶奶如此的软弱,从来桂大奶奶都是中气十足的骂人,中气十足的教训金秀姐妹俩干活听吩咐,就算是偶尔有懒洋洋不搭理人的时候,那也是为了积蓄力量,更好的使唤人罢了。
这样的场景,可真是从未见过,金秀心里头警铃大作,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越发的小心翼翼起来,她把香炉放在了炕桌上,又笑着问桂大奶奶,“姑爸!这会子茶凉了,要不要再去倒一杯?”
没有桂大奶奶的吩咐,金秀是不可以擅自出门去的,故此她想着借着再烧水,出门去躲着才好。
“急什么!”桂大奶奶懒洋洋的说道,“你进宫去是怎么逛的,逛了什么地方,都给我仔细说说。”
金秀心里头想,就算是说,难道你就知道哪里是哪里了?若不是自己个上辈子来故宫逛过,也不知道东南西北晕头转向的。
不过姑爸有命,金秀自然尊崇,于是她把在神武门顺贞门入宫,先到了永寿宫,第二日又在钦安殿逛了逛,看了会御花园的事儿说了说,尤其还说了紫禁城的那几个角楼。
桂大奶奶难得的听着金秀说完话没有插嘴,默默听完了之后,撇了撇嘴,“瞧着好像也不算什么大的,宫里头也就这样?还不如我以前住着的庄子!”
怎么,桂大奶奶以前住的庄子还挺大的?难道比紫禁城还大?这可不是后世,只要是你有钱,都能够建一套故宫起来,这个时候最厉害的还是皇权,若是建这种逾制的房子,只怕是头都不够砍的。
金秀心里头自然不信,不过嘴上还是顺着桂大奶奶说下去,“是,其实也没什么可瞧的,那里头规矩大,见到人就要请安问好,今个还好是各宫主子都去皇贵妃宫里头了,不然的话,我到处遇到人都要跪下来候着,可真是没趣的很。”
桂大奶奶微微冷笑,“天下人都想去宫里头!姑娘家想着入宫当娘娘享福,爷们也想着入宫,他们想着入宫当官当差事儿当宰相老爷!就你不想去!可见你是个没出息的。”
桂大奶奶压根就不想听金秀解答什么,只是这样爽快的骂了一顿,似乎原来的伤感郁闷之色都给发泄了,“你那个倒霉鬼阿玛,也不知道是沾染了什么,本来在宫里头当差当的好好的,偏生又被打发出来了!可见也是个没福气的。”
金秀耐心解释,“这倒不是阿玛自己个的缘故,那一日南氏恰好过世,故此就被牵连了。”
“南氏是谁?”
“就是之前的皇后,”金秀解释道,“只是被万岁爷给废了,故此幽居在翊坤宫之中,那一夜恰好是阿玛当差巡逻宫禁,恰好撞上,故此被连累了。”
“皇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桂大奶奶听到了皇后的事儿,还真的来了兴致,她连忙问,“怎么,皇后死了?”
“驾崩了,”金秀修饰着桂大奶奶的话,“就是我晕倒的那一日,七月十四。”
“驾崩了,”桂大奶奶喃喃,“没想到竟然死了,真是奇怪的很,我却不知道这个事儿,”桂大奶奶将身子歪在了炕上,眼神发直,“太奇怪了。”
桂大奶奶似乎有些惊慌失措,又略微有些伤感,低着头不说话了,“你说,”桂大奶奶半响才抬起头来,眼眶通红,“你说,当皇后好不好。”
“有什么可好的?”金秀把自己个知道的有关于南氏最后过苦日子的事儿说了说,“这当了皇后也没见的如何好的。”
“哼,你这小丫头片子,如今的口气是越发大了,”桂大奶奶冷哼一声,“我瞧瞧你日后是怎么个下场!”
“赶紧着滚出去,”桂大奶奶呵斥金秀,“别杵在我面前,叫我瞧见你那倒霉样儿,就烦心!”
金秀马上退了出来,她巴不得呢,桂大奶奶心绪不佳的时候,更会折腾人。
等到金秀出去,桂大奶奶那色厉内荏的样子才松懈了下来,嘴角的皱纹特别的深,整个人似乎都很是憔悴,一下子就老了十多岁,她歪在炕上,神色凄迷,“怎么就过世了?怎么会这样……”
金秀出了门,又到了玉芬这里,说起桂大奶奶好像不太对劲,情绪不太好,玉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你姑爸如今一个人想起以前的事儿,自然是难免难过,你小心伺候着就是了。”
一会无话,到了晚间掌灯时分,一家子预备好了晚饭,等着富祥回来吃饭,桂大奶奶还是不吃,说是心里头不痛快,可等了好久,一家子都没等着富祥回来,玉芬说道,“只怕是有事儿耽搁了,咱们先吃是了,横竖还包了饺子,什么时候等着你阿玛回来再给他下饺子就是了。”
冬至日是全年之中白日最短的一日,刚吃了饭外头的天色已经尽数黑了,金秀收拾好了碗筷,又去给桂大奶奶倒了开水,这才到玉芬屋里头闲聊做针线活,到了大概晚上十来点的时候,富祥才急匆匆的回家来,脸色很不好看,“外头出事儿了!是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