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童爸爸非常不愿意就这样放弃童月馨的生命，也不甘就这样没了二十三年来的精神寄托，更惭愧没能完成十九年前意外生亡的妻子最后的心愿，但是，那么多的不甘和不愿都只能用无奈替代，不得不接受童月馨的生命已经油尽灯枯的事实。

    童月馨在两岁零三个月的时候因不慎落水后引起高热不退，全身不适，肢体疼痛而没能得到及时医治，经过童爸爸一整夜翻山越岭从工作的青于山苗圃把小月馨背到五十多公里外的县医院时，由于脊髓前角运动神经元受损，与之有关的肌肉失去了神经的调节作用而发生萎缩，同时皮下脂肪，肌腱及骨骼也萎缩，使整个机体变细，终被无情的确疹小月馨为小儿麻痹症，从此后，小月馨只能坐上了轮椅。在这二十三年有限的生命中，童月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正常人一样有着蹦蹦跳跳的童年，而长大后又向往着海阔天空任我游的惬意和自由，最终不得不接受因自身的残缺而成为了永生的梦想。

    十九年前的一天夜里童妈妈很兴奋的告诉童爸爸：“勇峰，今天下午李大娘终于打听到了有可能治好咱月馨那病的草药，有两味药一个多月前我上班的时候看到云崖边上有，明天早上我就去给女儿采回来。这都一年多了，看着月馨天天都疼得睡不好，饭也吃不下，这孩子还那么懂事，也不哭出声来，可她那自己强忍着不想让我们看见的时候，我这当妈的心里比刀戳油煎还难受呀，就算治不好，能让月馨能减轻点疼痛也好呀，是吧？”说着说着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那点刚打听到药时的兴奋劲早就被消磨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揪心的痛。

    童爸爸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呀，他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女儿受着如此大的罪，受着病痛的折磨，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星半点也帮不了女儿的忙，他这当爸爸的心里又如何能好受呢？

    “哎，这孩子咋就这么苦命呢？如果可以，我真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女儿的健康，但是……”

    “是呀，只要能换回月馨的健康，老天爷怎么惩罚我都可以。”童妈妈一边抹泪一边抽泣着说。

    “明天局里请的育苗专家要过来，我这场长也不好不在场，还是等我下班后去采吧，那里的崖有点高而且还陡，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也不急这一时，草药长在那里也不会跑，只等半天我就可以去采回来给我的月馨治病了。”说完，童爸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行，李大娘说过，那老中医还特别嘱咐她说这药得在太阳出来之前采回来才有特效。你明天忙去吧，要不，我请李大娘跟我一起去，行不？”

    “那好吧，只能这样了。还有，明天去的时候带点从老家拿回来的腊肉，中午就着馒头吃，别让李大娘饿着。”

    “行，那我现在就去把腊肉煮上，明天中午你也可以热热就吃，还有，明天中午你得再给月馨蒸一碗鸡蛋，孩子这两天就只吃这个，等明天我再去杨奶奶家换点。”童妈妈说着就起身去洗腊肉了。

    童爸爸看着自己的妻子走进厨房，心里却充满了愧疚，想着自从女儿生病后妻子就没了笑容，看着她日渐憔悴的脸感觉自己真的好无能，不但没能让妻子幸福，还给不了孩子一个健康的身体，为了给月馨治小儿麻痹症，他们从没放弃过任何希望，只要听说对这病有效，不论多难多贵他们都要去试上一试，虽然总是满怀希望的去而伤心失望的回来，但还是止不住他们求医若渴的心情，他也知道是病急乱投医，可天下父母不都是这样吗？换谁也会坚持的。

    第二天早上七点过，童妈妈就带上简单的装备跟李大娘上山了，结果因前夜里下过雨，草叶上有露水，童妈妈不慎从五六米高的云崖上滑下了山底，当李大要娘跌跌闯闯的在苗圃里告诉童爸爸这一噩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二个多小时。

    当童爸爸背回童妈妈的时候，童妈妈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死亡，而童爸爸至今还能想起当时他在云崖下找到童妈妈时，童妈妈用最后的清醒让童爸爸一定要继续给女儿找药，尽全力让女儿减少疼痛，开心快乐过好每一天。

    童妈妈走了后，童爸爸发现女儿更加懂事了，从不嚷着找妈妈，童爸爸看着这样的女儿心如刀绞，为了撑起女儿的一小片天空，童爸爸强迫自己很快从失去妻子的阴霾中走出来，思前想后，为了女儿以后能尽可能生存自立，当年就请调到了县里，然后背着童月馨在全国各地的大医院来回奔走着，还四处打听医术好的中医，一有空就去求教，并决定让不满五岁的月馨也跟着一边治病一边学医。这十九年来从未间断，虽然月馨的病不但没能控制住，而且身体还每况愈下，但这坚强的孩子却非常认真的学习，白天爸爸背着她去学校上课，放学后又背她去接着学中医、针灸，寒、暑假童爸爸就请休假一起跟着女儿学习医术，可能是一心都赴在医学上的原因吧，五年前，父女俩双双考过了医师资格证，虽然童爸爸的医术了得，成了县城的免费名医，但月馨比爸爸的医术还要强上很多，虽然不能自救，却造福了周边的邻里乡亲，这也是月馨唯二的快乐，另一快乐就是看到爸爸脸上的笑容。

    如今躺在病床上的童月馨已是脸色灰白、骨瘦如柴，但她那深陷且大大的眼睛却紧紧盯着童爸爸，看着爸爸不甘、愧疚、迷茫、绝望、痛不欲生的眼神，心犹如沉入了海底，这么多年来与病魔的抗挣最终以失败结束，虽然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却真的真的舍不得留下爸爸一个人孤独的生活在这个世界。

    童月馨的眼前又闪现出这些年与爸爸相依为命、永不服输的画面，因为钱都花在治病上了，大雪的天，爸爸用军大衣紧紧裹住她，自己却只穿着一件妈妈去世前给他织的已经多处破掉的毛衣，冻得脸色发紫；买不起电风扇，盛夏中的爸爸穿着一件白色背心汗流浃背的笑着给她摇着蒲扇，嘴里却说着“爸爸不累”；饭桌上，永远都会摆上一碗她最爱吃的蒸鸡蛋，童月馨知道，这是爸爸一直没忘记妈妈曾叮嘱他的话；在童月馨八岁那年寒假，爸爸听人说一千多公里外的一个小镇上有一位医术非常高超的中医，但这人的脾气也同样非常古怪，他治病得看心情，而且，他愿意治的病人听说没有一双手的数字，爸爸说，不管这位老医生如何刁难，就算跪上十天十夜，也要求得他老人家的疹治，结果爸爸最终只跪了三天二夜就晕在了老中医的门口，也因此，这颗爱女疼女之心终于打动了那位年近八十的老人，不仅接了疹，还破天荒的收了童月馨为徒，每到寒、暑假爸爸都会陪着去老中医的家中治疗学医，只是，童月馨这病因实在太难太重，老中医也爱莫能助，好在童爸爸和童月馨在他老人家那里学到了很多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法，老中医还把自己一辈子引以为傲的针灸术也一并传给了童月馨。

    “爸爸”童月馨费力的叫了一声。

    童爸爸红着眼眶抬起头看向童月馨，想着刚刚医生拿给他的病危通知，哽咽着说：“月馨呀，请原谅爸爸，爸爸对不起你呀，更对不起你妈妈……”

    话没说完，眼泪已经成了断线的珠子。

    “爸爸，别这样好吗？……答应月馨，要好好活下去……把月馨和妈妈的生命一起延续下去……月馨求你了……月馨……月馨想让爸爸开心的活下去……跟顾叔叔一起去敬老院吧……那里都是老人……有共同语言……”

    童月馨说完这些话已经是气若游丝了，但她就是放心不下爸爸一个人生活，所以，想尽最后的一口气劝爸爸接受她的建议。

    童爸爸听了童月馨的话，心里更加痛得不能呼吸，但脸上却努力扯出一丝笑容，因为知道女儿最喜欢看他笑：“月馨，爸爸好无能呀……爸爸答应你，爸爸什么都答应你，一定好好活下去，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童月馨仿佛看到了爸爸的笑脸，她也跟着笑了，生命的尽头随着她的笑容画上了终止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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