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去了曲家。曲家家主生的豪壮,在农活上不落人后,因此比她家要过的富庶些,家中尚有两个丫头小厮使唤。
曲家果已在正厅备了酒席,他们到时客套了几句说了会子话,谈到了屋子被砸,孤儿寡母被欺,不免又将那恶人骂了一通,将她两人安慰着劝了一阵。说着把她们迎到了桌前坐着,饭菜一碟碟的罗列而上。
看着那菜、果子越端越多,计软不知为何,总有种鸿门宴的感觉,若真是家常便饭的话,上几样小菜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吃了便罢了。倒是这样,让计软有些不安,心下也后悔不该来。
看那曲家家主的性子跟他那身形不匹配,有些噤言少语。倒是曲氏是个活络热心的,上了桌话就说个没停。
但唠的也都是家常里短的小事,一切都在正常轨道运行,渐渐地,计软也略略放下了心,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曲妹妹尝尝这个,这是今年新结的莲子,吃来倒是清爽。”容不得计软想那么多,曲进才又把一个盘子推到她面前。
计软少不得拿了两个,静静的剥开吃了,曲进才只灼灼的看着她,满眼掩饰不住的情意,他生平见的女人又不多,少不得觉得那邻家的计软跟个天仙一样,先时还觉得她有些刁蛮任性、不过也算可爱。但近来却见她越发温婉,便如那诗经中说得“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不但美,而且善解人意,便如从那书中走出来的人物,不禁心中愈发爱起来。
此刻计软被她看的脸红,但倒真不是她害羞,任谁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男子那样直白的眼光看着都不自在。
倒是那曲氏一串儿调笑:“看这两人儿,柔情蜜意的,这还没成亲呢,要是成亲了,还不知怎样亲密呢。”
计氏的愁苦经这么多人一闹,倒散了些去,听言应和着微微笑了笑。
计软神情则是一顿,曲氏又拿了几个莲子予她,满眼的促狭:“不是我这个做娘的夸自己的儿子,我这个儿子实是个会疼人的,这些莲子便是他亲自跳到那莲坑里去采摘的,也不让那些小厮接手,我问他他却说是给计妹妹摘的,别人碰了怕弄脏弄坏了,你们瞧瞧他这个呆性,那莲子即便是脏了坏了洗洗或者扔掉也罢了。可他偏不听,死拗着,后来我算想明白了,那是他的一片心意,怎能允许别人碰呢?唉,这么个呆傻儿子,除了会疼人,也不知道他会干什么了?真真愁人……”
曲氏明明是自豪称赞的心情,却表面作出忧愁的模样,嗔怪的瞪着曲进才,不住的唉声叹气,计软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脸皮微红。
计氏少不得去宽慰曲氏:“有个这般疼人的你还发愁,可不是不惜福了?我若是有这么疼人的儿子,只怕做梦也能笑醒了……”
曲氏接着道:“你瞧见的那只是他的好,你瞧他去岁都及冠了,可现今却只考了个秀才的功名,可见是个笨的,除了会疼人这一项也没其他好处了,不过若是成亲了,他倒必是个疼媳妇的,至于你说的可不是见外了?我们两家关系这般亲近,这俩孩子又是一块儿长大的,我的儿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儿子了?”
计氏温婉一笑。诺诺点头。
这曲氏说得语气是自贬,其实不过是变着法子的夸自己的儿子,曲进才方及冠,便已考了秀才,听说那名次还名列前茅,殊不知多少头须皆白的人还只是个秀才呢。这种夸法真让计软汗颜,她是做不来这般厚颜的自夸。
曲氏看计软脸红,却是当她有情意,不免满意的看了他俩几眼,最后竟笑语盈盈的问她:“计软觉得你曲哥哥怎么样?”
计软的表情一僵,到了这时候,计软要是还不知道这顿饭是要干什么,便白活了前世二十几年了。曲家恐是等不及要计软同曲进才成亲了,计软这个身体虚岁是十七岁了,若是十九二十还不成亲便有成为剩女的嫌疑了。前两年两家虽知晓曲进才计软两人互通情意,但计父老来得女,自然想让女儿在家中多陪伴几年,如今空生了这么多事端,却也不能再拖了。
而这次吃饭想是要再确定一下计家的意愿,好去提亲。
计软瞟了曲进才一眼,见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紧握着,目光瞟着临近的菜盘,眼神有点闪烁,表情是绯红的“矜持”,脊背僵着,紧张的很久都没动了。他很期待计软的看法但有有点害怕她看不上他,毕竟这几日,他觉得计软的心思越发难琢磨了,也不像以前那般关心他。
计软收回视线,说实话,计软心中是不愿的,她对曲进才一是没什么感觉,更关键的是她万不能自己成亲跑了,留下计氏一人应对那起子恶霸。尤其是在刚才的事情发生后。
她这几日思前想后,觉得以计生那般清高的性子,是断不会做出那等偷鸡摸狗的下等事来。而张员外也没理由无缘无故便陷害他,况且没听说计生惹着张员外了。思来想去,却只能是赵大赖干的,不然为何后来送来的聘礼恰恰是一百两?而且她近来也向曲进才打听一些赵大赖的事迹,总结出来,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无赖角色。这样的人跟那黑道差不多,只能躲谁去招惹他,偏计生却那般骂了他,他恼羞成怒,记恨在心是顺当的,除了他,也没有谁有跟他们作对的动机。
且看他逼死计生之后还不休,让人来砸他们这孤儿寡母的家,可见他还没打算放过他们。且那起子奴才已经放了话,一个月之后若还拿不出钱,便要将她卖了,计软可不认为这是玩笑。说不定便是那赵大赖狠劲儿发作,见好说不能同意,把她卖了作奴作婢以报复,每想到此便觉得不寒而栗。
这古代人心肠也太歹毒了。害死了人还不够。她又不能报警。只能在有限的空间内想办法。
思及此,心知她与曲进才是不可能的,计软也不必直接点明,只客观的道:“曲哥哥自然是极好的,只可惜……”
曲进才猛的转头看她,紧张道:“可惜什么?”
那眼神却跟受惊的鹿一般,湿漉漉的,满眸都是紧张,又好像那岌可危的一星火,肆力一吹便要灭了。惹得计软心中不禁一软,竟不好去伤害他一句,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可惜我们无缘,刚才计哥哥也听见了,一个月若是还不出那么些银两……”
说到这个,曲进才的双眼顿时黯淡下来,那星点火好像顿被掐了,计氏也面露哀戚,缓缓放下筷子,再无心吃饭。
“怎么回事?”看他们几人表情,曲家家主不禁疑惑问道。
曲进才不得不将刚才的事情复述一遍,末了又求他父亲道:“请父亲一定要帮帮计家!”
曲父听罢,说些他与计生的渊源关系,两家的关系,计家的事便是自家的事之类,曲氏也不断的附和着。但计软却不抱希望,这个时代,一两银子便够贫穷人家吃个半年一载了,想她们计家的家底也不过十几两银子,饶是曲家比她家富庶些,家底也断不会超过五十两银子。又上哪儿去筹这一百两来?
因此一顿饭由本来的还算欢喜吃的渐渐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气氛也冷清下来。
末了,两人要走,被曲家人送到门外,曲进才却叫住她:“曲妹妹,你且站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