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起,霞光无限。寂静山里中,一抹阳光透过稀疏叶脉照耀林中,些许氤氲雾气亦被缓缓吹散。
营帐门口,看守侍卫已经换岗,当值士兵打着呵欠心不在焉看着,远处骤然响起的马蹄声却骤然让他清醒十分。
“大王口谕,宋景公之妹季子公主不日入吾,希望殿下…”孙武手执帛信风风火火闯入夫差营帐中时,以晴正侧身斜卧在夫差榻上酣然大睡。
孙武有些措手不及,他怔怔凝视那盖在以晴的丝帛锦被,境地竟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中。
许是被他声音搅扰,以晴抬头挡去映在自己眼眸上的阳光,混沌思绪终渐渐清醒过来。
头痛欲裂的想要起身替自己倒杯茶,可耳畔骤然响起的冷寒声音却骤然让她心神一震:“孙将军?”
“你,你怎么在这?”
气氛有些紧张,以晴视线长久交错在孙武的冷寒神色上,身体已不自觉微微颤抖。
孙武敌视她。
这一点自那日他残月追星弓险些贯穿自己心肺那一瞬间,以晴便已了然于心。
正思索该如何向他解释今日之事,一个熟悉声音却一旁缓缓响起:“是我带她来的。”
屏风后出闪出一个人,银灰甲胄加身,头上发冠已束的整齐。
他见以晴看向孙武脸色有些发白,便又上前挡住孙武目光,又以自己蟠龙风氅将她裹紧。
见他如此,孙武眼神中冷寂暗淡了些,他叹息垂眸避开夫差目光,终又缓缓开口:“那日的事…对不起。”
闻言,以晴夫差身侧均有些诧异,以晴欲侧头看看孙武,却终被夫差护在身后,不得动弹。
夫差冷色:“孙将军有事吗?”
他未抬头,只沉下语气规矩答复:“大王派人传话,宋景公之妹不日抵达姑苏,希望殿下火速回吴。”
“季子?”
听见那名字,以晴不自觉皱眉。
夫差素来心细如尘,见她面露异色便又微微侧目看向孙武吩咐:“你下去吧,我自有安排。”
“可是…”
“下去!”
一声怒喝终作结孙武所有辩驳,以晴骤然抬头看向夫差,警觉一抹不易察觉的郁色氤氲在他眸中。
片刻孙武退下了。
以晴怔怔凝视他眸中斑驳清辉,一时有些痴,情不自禁的想要抚平他紧蹙眉头,手却被他温暖攥住:“要做什么?”
以晴一震,霎时脸红羞涩:“没什么。”只片刻又想起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轻声:“季子……你要去见她吗?”
夫差扬手抚住她的脸,含笑看她:“比起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还是你更有趣。”
嘴角扬起一丝坏笑,夫差的笑得很是肆无忌惮:“这么在意季子,可是在吃醋?”
“我没有。”
他逶迤靠近她的身,嘴角缓缓勾勒几丝笑意缓缓开口:“昨夜你醉酒之时,可不似这般无情……”
听他一言,以晴却仿佛五雷轰顶一般,眼神惊骇的看着他,却对昨日醉酒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你都做了什么?”
戏谑的看了她一眼,夫差却笑得更加邪恶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不成还要我言明?”
“你…”
再度抬头迎上他戏谑目光,以晴扬手便是一个狠狠的巴掌挥过。
夫差扬手接住她手腕,笑意更浓看她贴近她脸颊:“不过醉酒罢了,你还没有本事能让我酒后乱性。”
帐外柳儿轻缓声音打断帐内两人说话:“殿下,醒酒的汤药准备好了。”
解酒汤?
以晴怔怔抬头看他一眼,心中陡然而生一阵暖意,缓缓挣脱夫差暖烫手掌心,却抑不住心底纯然笑意。
不曾想过,他竟可以细心至此。
待以晴缓缓回过神儿,柳儿已缓缓步入帐中,夫差接过那汤药端到她面前,硬声:“还不喝了。”
他一双眸子明媚的惊人,深邃眸光之下尽然盛的是自己的影子。以晴怔怔凝视他,一时痴怔了目光。
“脸上有药吗?”
一时间竟连耳根也红热起来,以晴侧头躲开他的视线,却被他轻轻揽住身子,再度侧头对上他的视线,他手中汤药也稳稳端到她唇畔。
辛涩苦味缓缓入口,以晴只饮半口,便下意识推出
“好苦。”
接过药碗只喝了半口,以晴忍不住蹙眉。
“若不嫌头疼,大可倒了。”
不服气的瞥了夫差一眼,以晴却仿佛是赌气一般,竟然端起那药碗径直的倒进了嘴里,等到全部喝完,以晴这才觉得自己一阵作呕。
见她喝完,夫差又起身离开榻上,他缓缓踱步来到案几前,伸手将搁在案上的青梅递给她:“甜的。”
他说的无意,纵分明的关切如此听来也添几分生硬,以晴缓缓抬头看他,含一颗清梅入口。酸中带甜的梅子刺激着她的味蕾,口中苦涩似乎冲淡了些。
“可还疼?”
以晴睥睨了一眼夫差的神色,正恍惚不知他此言为何,手中一阵刺痛却让她回过神儿。
再度看他,夫差正轻柔结下缠绕手上绷带,一抹深深血痕展露在面前,看上去触目惊心。
以晴不习惯两人间距离如此之近,她下意识避开他目光,涨红脸颊:“只是皮外伤。”
他的手异常宽大,轻柔抚过她掌心伤口,阵阵的暖意传递到她身上扯痛她的心。
想一想,自从来到这里,夫差竟是唯一如此珍视她之人。
“看够了吗?”夫差看她,眉眼俱笑:“可有为你夫君的气度?”
“没有。”拒绝他的话,以晴果决的不带一丝犹豫。
只片刻,以晴也似乎意识到自己颇有些偏颇,又回寰语气:“最多,我只能算是你的朋友,若你有其他的心思,也绝计是白费的。”
看她眸子里的认真严肃,夫差却有些不忿,一小小女子竟如此的不羁,难不成是小瞧了自己么?
正欲发作,却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原本要说的,却又说不出来了。
“罢了。”
挥挥手打断了以晴的话,柳儿却已将备下膳食准备妥当,他眸光缓缓看过那些菜色:“用膳吧。”
白灼的膳片,配上些新鲜的小菜,一锅白粥还冒着丝丝的热气,算不上名贵的菜式,可是在这军营之中也算得上品。
以晴细细打量那些精致小菜,转念又看向夫差:“你不饿吗?”
不由她分辨,以晴便又将自己面前白粥推到他面前笑而不语。
夫差没有动那碗粥,却陪她坐下,眼睛凝视窗外芳菲,又疏朗一笑:“天气甚好,该出去走走。”
抬头望一眼窗棂外的碧色天空,以晴倒是有些陶醉了,顾不得脚上的伤还未痊愈,便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夫差的话。
不多时,饭食已尽,以晴笑笑看眼前狼藉,实不能不承认:这一餐饭食,甚好。
柳儿才收敛饭食从营帐出去,一领兵将士却又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以晴无奈低眸一叹。只怕此番又不得安宁。
“殿下,国都多事,还请殿下早些回城!”一身甲胄铮铮作响,看他俯首跪落夫差面前那一刻,以晴分明感到大地的震动。
“我说过,那个女人我不感兴趣!”
慷慨陈情,那人又是一番劝慰:“现下吴国正是多事之秋,岂可随意儿戏!”
这番话说得耳熟,生硬到一般如此境地,也唯有常年跟随孙武之人方才如此相似。
转念思虑一番,以晴又无奈苦笑:这人恐怕是孙武派遣而来。
不堪两人争辩,起身正欲离开,却被夫差抢先一步拦下去路。他炯炯眸光看向她,只一瞬又闪过几丝邪魅:“她已很好,做我的王妃绰绰有余!”
他的语气又几分搪塞,可落在以晴耳中却仍是震惊,以晴猝不及防抬头看他,却在撞上孙武眸光那一刻,骤然瑟缩。
或许懵懵懂懂中的她,也存了一丝连她也不曾领悟的希冀。
那人终究不再与他辩驳下去,想必是孙武也未曾知会他,还有一个穆以晴的存在,他只冷下眉目狠狠瞪一眼以晴,便又垂眸阔步扬长而去。
帐外明媚异常的阳光将他身影拉长,以晴怔怔然看他落寞身影,一时有些同情他。
回过神思,以晴转身又看向夫差:“为什么不肯去?”
他的脸色凝重了些,沉默他才开口:“若我离开,你还有命吗?”
他的语气语气莫名的严肃,就着寂静的空气,气氛也变得窒息。
他问以晴:“你怎么办?”
眼神微微一愣,一时之间以晴却有些迟滞,一双清眸仔细的打量着夫差许久,可是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秀丽的眉毛微微一蹙,以晴似乎明白了什么。
夫差见她不语又开口:“他向来行事狠辣,纵答应不会伤你,也不敢保证能信守承若,将你一人留下。我怎能安心。”
他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以晴怔怔望向他背影,只觉心底似有什么涓涓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