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莞初再也屏不住,哭了声儿道,“我怕……”
“怕什么?”
“文怡……痴迷,千落……也一样。我与我哥并未怎样,文怡竟是如此,我……你……可……”
“你与我已然当真怎样了,所以,怕她比文怡还疯?”
“相公……”他一语道破,莞初又是尴尬,又是羞,心里不知怎的竟是还有怕和内疚……“那么些年,她……都是有你,如今……怎么能放得下,我……我……”
“真是个傻丫头。”齐天睿笑,将这吃醋都不敢吃得理直气壮的小娇妻捂到心口,“那么些年,她有的我和你有的我是两码事。她放不放随她去,还能强着你相公不成?”
“我……怕她伤着你……”
“你是被吓着了。”他轻轻啄吻着,“放心,她做不出来。也不敢。”
“……真的?”
“嗯。”
“可我……还是不想让你去……”
“听话。”
“……不,我不,我……”
他笑了,低头,封了她的口……
☆、第96章
……
梅雨季,难得地晴出了日头,照在绿树花丛,洗过后的颜色格外耀眼,吸一口,湿湿的芬芳,清新怡人。
柳眉在菱花镜前仔细地描着眉黛,今儿转运使公子的私宅开门宴客,虽说来的不过是他平日常一处厮混的几位公子和他们在外头宠好的女子,统共不过七八位客,可头一次,这正日子里头,她是正正经经的女主人……
不论那门匾上是什么,不论这门平日可开得,这一套三进的院落,带着花园、水亭子,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只有她这么一位主子,里里外外的花草树木、家什布置,都得随着她的心意。难怪原先相好的姐妹们都说,出了落仪苑最好的去处就是私宅,得着人又得着心,不用去高门大宅里伺候婆母、周旋族里看人脸色,专宠一世,比那正经门庭里的夫人还要过得享乐、自在,一个名分又多少要紧?
只是,这话,人人都会说,可落仪苑这些年当真做了私宅主子的姑娘凤毛麟角,出了落仪苑,几年风光之后,人老珠黄,长情也不见得得宠,能一笔银子养到老就算恩客的情意;也有那当真心心相印的,却奈不得被当家主母发现,男人又护不住,伤的伤,死的死,一身残病……
一入风尘,身不由己。自从老恩客不再常来,柳眉就知道这已然是要放她走的意思,从此也留了心思,在追捧她的公子里仔细查看。韩荣德,新贵公子,家教严手里没什么银钱,人亦不够爽利,与隔壁名门出身、衬着一身银钱的齐二爷相比,差了许多,却胜在心思绵和,几年来不离不弃总是蹭在她身边,比起齐二爷的精明霸道与冷厉,他好劝又好哄。
每次瞧着隔壁那厢一掷千金,柳眉心里难免羡慕,只以为千落会早她先离开落仪苑,可谁知,自己从来处处不如她,这一回却占了鳌头。如今手里还有大笔老恩客那里积攒下的银子,往后只要安心守在这小院、服侍他,日子再无不顺心……
柳眉化好了妆容,又取了自己最贵重的首饰递给丫鬟小心地戴在头上,镜子里左看右看,果然是花容月貌又十足富贵,今日再一展琴艺,定是要为他争些颜面。满意了自己,这才看向那窗边久久伫立之人……
昨儿下晌柳眉就派人往落仪苑接了千落出来,想着姊妹两个能好好儿说说话,可这人自从齐二爷把那笔赎身银子送过来就再没了魂儿,终日锁眉,难得开口,夜里两人一张床榻,也说不得心思,柳眉无趣便早早睡去,她又是睁眼到天亮……
看那冷清清、痴怔的模样,柳眉叹了口气,起身,轻扭腰肢,带着一身的花香脂粉味走到千落身旁,“你放心吧,他今儿一定会来,半个月前就接了帖子了。你也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忙得难得露面,这回能赏光,谁敢说不是九成为的你呢?”
宽解的话入耳,苍白的唇边抿出一丝笑,柳眉看着竟是辨不得那笑是苦还是讥讽……
“我跟我们爷说了,待用过午宴,就单独在小花厅给你两个上茶,原本齐二爷也不喜欢与那些公子们相聚,正好落个清静,你们好说话。”
“多谢你和韩公子。”
她开口道谢,淡淡的无力。柳眉又劝道,“你这是何苦?非要跟他拗着?原先他银子虽给得冲,可一年里头也来不得几次,你们虽好,可这么守着也是心苦。如今他娶了妻,又得了意,那五千两银子也算最后的情意。这些年多少公子们捧你,若不是怕惹了他,哪里还等得今日?如今你有的是银子,正是该好好挑一个顺心的,何苦……”
“……他与他的妻,是多年前齐老爷给定下的亲,”千落看着窗外,喃喃道,“他早知道,我也早知道。下聘的那日,他带了我去,送完聘礼,一道听的戏……那宁家是员外家,日子清淡,小家宅院的女孩儿,听说模样清秀,打小身子弱,与她爹爹曾常年在外漂泊,有人说是游历,有人说是四处求医,长大了倒没再出去,却也不曾听说怎样出众……”
“你呀,打听这些做什么?不是早说了,当家主母的事咱们这些人不知道,最好。再者说,齐二爷是个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护犊子得紧,一旦瞧上了,哪还管究竟为的什么?你便是知道那人是个什么模样、什么能耐,又如何?还能为了这个把自己重投胎不成?”
千落闻言苦笑笑,“我今儿就想得着他一句话,亲口听他说……而已。”
心底郁结已久的话即便是这亲近的同命姐妹也不能说……收到那冷冰冰的银票,薄薄一张纸,比那寒冬的霜雪还要寒人的心,比赛兰会那日的狠话要寡薄……
夜不能寐,心思枯竭,一丝念头想,这银子究竟是从哪儿来?石忠儿说是爷给的,可会不会是那新娶的妻要打发她走?他许是一时恋了新人,许是这些年他两个果然烦闷,可她太知道他的霸道,她不信他能舍得她跟了旁人;她更不信,他能忍得这一辈子都不再见她……
我若当真一赌气走了,待你醒来,去哪里寻我?我若当真一赌气从了旁人,待你心痛,又酿下大祸,这一回,可还能转危为安?
今生若不能再见你,命如枯草,何待四季轮回……
……
韩荣德的私宅座在城东近郊之处,远离南城的转运使府。远远地看见那青砖红瓦,花雕矮墙,新绿嫩枝垂帘轻拢,闹中取静,倒也雅致。
齐天睿骑在马上,拢着怀中人,只管慢慢悠悠,目光瞅着这“少年”,最后再打量一番。
昨儿一路上撒娇不肯放他,怎么劝都不行,小赖劲儿上来,哄不住,吓也吓不住。裹在怀里,齐天睿虽是面上百般无奈,似是被拖缠得十分“恼火”,心里却似灌了一整罐烧热的蜜,她越拗,他越觉得甜,甜得心腻,一时脑子迷昏,甚而觉得不去赴宴也罢,韩荣德知道就知道了,放手同源米铺,不再与韩俭行较劲,秀筠的奇耻大辱忍就忍了……
终究……还是不行!最后见他油盐不进,丫头恼了,放狠话说:要么不去,要么就带着她!否则,再不跟他好了!这念头齐天睿不是没动过,可一闪念就憋了回去。上次她深陷落仪苑,他的心肝肺都被糟蹋了一遍,疼得他六亲不认。这一回虽不是落仪苑,可韩荣德的私宅里头能请什么正经好人?带去的定也都是青楼、教坊的女子,遂他立刻回道:不行!
他的语声不过是大了一丁点,脸色稍微沉了一些些,丫头吓得愣了一下,拧了小眉,不干了,横竖再不理他。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到他这里是丫头一搭眼帘,天地都暗了颜色。万般无奈,齐天睿只好应下,却是约法三章:一,衣裳得他来挑;二,不可与那些爷们公子说话,就做个小哑巴,有什么话都得他来应对;三,不许笑,不许多看旁人,再有谁认出她是杜仲子都不许再展琴艺。
看丫头仔细听着,点头一一应下,那么软,那么乖,齐天睿一得意便赶紧趁势又提了个要求,语气十分之强硬,实则心里头委屈得紧!毕竟,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红烛暖帐莫名地做起了清水夫妻已然够倒霉的了,夜里还总是穿着一身衣裳睡算怎么回事??
落下帐帘,虽是一床被子下,虽是也许他放肆一些,可她挡得也紧,有时候好容易手伸进去了,里三层外三层,得不着,恨得他抓挠不已!更恼人的是,她不脱也不许他脱!常是窝在怀中亲吻,一时把握不住一身的燥热,却是死活不许他脱,仿佛他那身子是洪水猛兽,脱了这房子就塌了!
忍!真真的,心上、身上都是刀……
这一回就是要迫她应下,明儿想去往后就不许再穿着中衣儿睡!原本他也是试探,她真要恼了他也不敢强着,可瞧她蹙了小眉像是犹豫,他立刻知道有戏,腻在耳边“好言相劝”:丫头,天暖和了,过不了几日就入夏,总这么睡谁受得了?中了暑怎么好?我倒罢了,你也是个怕热的,哪里扛得?想想那时候你陪着秀筠坐月子,还不是脱得就剩小衣儿了是不是?丫头……
许是果然通了情理,也许是被他唠叨烦了,丫头总算红着脸应下他。昨夜,她只穿了小衣儿,他也褪了上头的衣裳,头一次,肌肤相腻,一瞬间,他就炸了,若不是果然定力好,那半宿的腻缠,丫头这一把小骨头早揉搓碎了……
此刻,日头明媚,眼看韩荣德的私宅就要到了,齐天睿赶忙仔细端详怀里人。今儿不许她穿那身白的,一来,上一回那一身少年白袍,清绝独世,太过耀眼,且言语狠,推他推得也狠,至今想起来都觉伤心,如何还能再见?二来,谭沐秋好洁净,总是一身这颜色,丫头若是与他一样,齐天睿有些不乐意。
早起他特意从原先房里寻了自己年少时一件旧袍子给她套上,颜色雅淡,十分内敛,只是肩宽,套在她身上有些耷拉着,倒正好了,不必太精干。只是一把头发束起来,越发显得这张小脸细白如瓷,一双水眸勾魂摄魄,简直太过俊俏!齐天睿皱着眉看了半天,怎么都不妥,又亲自上手,把那两道水弯眉仔仔细细地给画粗、画丑些,这才罢了。
“丫头,一会儿在我身后,听见了么?”
“哎呀,听见了!”莞初小声儿应,好不耐烦,他究竟要交代多少遍?“我不跟人说话,不往旁处看,不弹琴,不评琴,不提谱子,都记下了!”
韩荣德早早迎候在大门口,远远瞧见齐天睿的马,马上端坐了两个人,一时纳闷儿,待走近,才见是那位小杜公子,便笑着拱手抱拳一道迎了。
齐天睿能赏光接下帖子,已是难得,此刻见他依然一副大爷的模样,与人不热络也不生分,与从前一般无二,韩荣德一颗心算是落了地,遂看着这位杜公子便更加热情起来,想着毕竟赛兰会也算一场相识,谁知,齐天睿一把拖到身后,遮了个严实,莫说再多套套近乎,就是多瞧一眼也不能够。
他两人来得晚,已是到了午宴时候。一同随着往里去,客人们相互拱手让礼,每回人看过来,韩荣德都要十分着意介绍,许是因着心落地,语声竟是有些亢奋,惹得那些人不觉就要多看几眼这位杜公子。
落在齐天睿眼里,只觉嘈杂,眼神也都十分淫//荡,不觉就蹙了眉,脸色阴沉……
到了席上,柳眉正带着女人们吃茶、候着。这些女人不同府里那些太太、姑娘们,是要与男人同席而饮的。见他们进来,柳眉面上的笑容更晕开了,起身拉着一个人走到了齐天睿面前……
☆、第97章
……
两个月,不短,日夜更迭,他的模样从眼里印入心底,又从心底刻进梦里,反反复复,直到最后模糊成一片惨白,心慌,如坠深渊……
两个月,也不长,原先他生意忙,一别数月,思念那么满,每日抚他赠的琴,穿他买的衣,饮他采的茶,人尤在身边……
两个月,他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越发英俊,越发挺拔,衣衫的颜色比从前更觉鲜亮,掩不住的人生如意;只是那飞扬的神采中竟事多了一分柔软,眉微蹙,脸色有些沉,可那目光却不似平日那醉朦朦的坏、更非一怒而起时那一眼看出穿人的凌厉,此刻看着,那柔软也印在了眸底,让人的心不觉就颤……
他若温柔下来,这男人,再无可增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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