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滴答!
看着那飞溅在自己眼前的殷红液体,厉青有些呆愣,耳边回响的依旧是戛然而止的凄厉哀嚎,以及那重物落地的闷哑。
带着无限的难以置信,厉青只是那样骤然停止姿态怪异的抬首望着对面,傲然而立的单薄身影,看着那只不甚强健的右手上死死握着的染血大刀!
就在那寒光一闪的瞬间,他不敢眨眼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近乎虔诚的注视着这将他一切推断完全推翻的惊天一幕!!
他一直以为,那个腰挎大刀的王爷只是一个喜欢夸耀的纨绔公子,即使有何功夫,却也不过是愚昧的粗浅功夫,即使那刀看起来实属神兵。只是,就在那寒光一闪的瞬间,他才知道,原来这个虽然黝黑精瘦,但依旧难以掩饰满身贵气的王爷是个真正的高手,是个真正能于千军万马中取敌项上人头如探囊取物般容易的高手!!!
就是那一个简简单单的提刀出鞘,就是那一道寒光突闪,庞大的杀气竟然惊的周围半里之内飞沙走石草树瑟瑟,即使他并非那被杀气锁定之人,却依旧感觉的到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压力,那巨压一时间竟压的所有人短时间内动弹不得,只能无助的看着那道寒光无情的袭上一簇乱草后的弓箭手。
一嘭血雨簌簌爆洒,那颗还带着无限惧意的头颅咚咚滚落,扭曲的脸孔配着空洞的双眼,幽冷得令人心寒。
不待众人反应,破云,那个轻易夺取一人生命的少年王爷再次动了,这次的目标是十步之外立于树杈的另一名弓箭手。
踩踏着诡秘的步伐,破云提刀而进,十步的距离,对这些亡命之徒来说保命的十步,可是这次,却出乎意料的成为了他们埋葬的序曲。
大刀随意翻转,破云轻跃而上,不过一息功夫便出现在了那弓箭手身后,这人此时才惊异非常的反应过来,“唰”的抽出背后藏着的匕首,头也不回的搏命一刺,利刃反射的冰冷瞬间闪了破云未眯的眼。见此骤变,破云却半点慌乱也无,那闲适的神情竟似早已笃定,空闲的左手悠闲的缓缓伸出,只是,这看似缓慢的动作在厉青看来却是有着电光火石之速,而那正面与破云左手相碰的弓箭手更是悲哀的发现自己竟似在与山峦大地相搏般,甫一相触便被那来自左手的巨力所击溃,还不待反应便又在破云左掌一个漂亮的翻花之后被无情的握住,无论怎么闪躲终如跗骨之蛆般离不开半分!
远程攻击的优势不再,那弓箭手倒也干脆,扔了长弓,动作灵活的转身一扯,企图凭借这意外一击夺回自己的右手,只可惜他此刻面对的是破云这个被东城众人无情蹂躏了数月的小王爷!!
也不迟疑,破云当下举刀一切,不出意外的,那殷红的液体再次出现在了破云眼前。
神情竟有些冷酷的看手上被自己切断的一只断掌,无所谓的扔到一旁,然后再次将目光调向那个正捂着手臂一脸扭曲的弓箭手。眉头轻轻皱起,眼底怜悯之色一闪而过,最终破云依旧选择了举刀向前。
“受死吧。”
死了,便可以少受些苦。
这样在心底一遍遍的念着,破云强忍胃部的不适,强忍丢弃“夜雪”的仁慈,依旧坚定的将刀锋对准了面前的这人,因为他在这人眼里看到了不死不休的绝望!
他……想要活下去。
如果他想要活下去他就必须将他面前的一切阻碍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有些僵硬的大脑中,一遍遍的播放着那日,在那树林,东聆……东聆那个冷酷绝伦的男人噙着笑,轻而易举的将敌人全身经骨一点点碾碎的残忍。
……傻孩子,你若不杀人,人便会杀你的。
……傻孩子,现在你不杀他们,那么到时候被拷问,他们可是会后悔,甚至恨你没能杀他们的呢!
……傻孩子……
那样温柔缱绻的神情,那样温柔缱绻的嗓音,可是,那轻轻吐出的话语却如同一把把刀刃一刀刀狠狠剜了他的心口,眼中瞬间有了一种空白,一种奇怪的空白,空白到他突然忘记了泪水该如何滚落,忘记了脸孔上的悲哀该如何呈现。
只是空洞的,空白的,空空如野的……
就像他那刚刚被剜了一刀一刀又一刀的心口,就连滴血的资格也不再拥有。
……聆,哥哥。
“去死吧!!”
神情突然激扬,破云举起刀猛然劈向眼前之人,雷霆之击,万钧之势!这样劈山裂石之力毫无旁落的降临到了弓箭手身上,这下怕就算有神仙来救也难以挽回了!
随着一声巨吼,“夜雪”寒芒一闪,狠狠的将这人劈成了两半,再无一丝生机。
闭上眼不忍看眼前之人的惨状,破云用力抽回了“夜雪”,只是那随着抽动而响起的“咯咯”声却如同一把锈锯,咯吱咯吱的一点点锯在他的心头。
撇过头跳下树来,看了一眼就在自己刚才击杀敌人时与剩下的唯一一名山贼肉搏在一起的厉青,看着被厉青一身蛮力逼的险象环生的山贼,破云轻舒一口气,上前两步,反手一刀便结果了那山贼的性命。
动作利落的抽回刀,破云径自翻身上马,“走吧。”
语毕,便头也不回的朝来处飞驰而去。
这下,这个被落下的汉子是真的迷惑了。这刚一出手便击毙了两名山贼的王爷大人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看那脸色倒像他才是吃了败仗的那个人咧?!
臭着一张脸,破云再次玩命的驱马向前,直到见着了自家队伍的行迹之后才缓了下来,还未下马,便远远的见到了一副令他气到吐血的景象。
在那辆他恨不得拆了的雕花马车的车辕上,正一副柔顺姿态坐着一个衣着狼狈的少女,不做他想,此人自是他刚刚自山贼手里救下的那个少女了,只是此刻擦净了的脸孔看起来倒有些异样的美丽。
当然,对于从小在深宫见惯美人的破云王爷来说,这么点儿美丽倒没啥好上心的,唯一令他不爽的是此刻坐在那个少女身边,正一脸温柔握着少女双手的男子咋看着这么像他的东聆咧?!!
再定睛一看,哟,可不就是那位尊贵的东家主大人么!
当下,翻身下马,气冲冲的走到马车前,一把将那少女拉开,一股子酸气不停在肚子里冒泡,呛的破云只想找面前这人发泄一番!于是,吃醋了的王爷大人横眉一竖,颇有些抓奸气势的吼道:“才多久就勾搭上了!你们两个当我萧破云是死人啊!!”
以为破云生气是因为自己明明已经成为他的奴仆却还与别人多言的少女闻言立刻跪倒在地,“王爷,奴婢、奴婢……”
不耐听少女解释,破云依旧瞪着一双大眼神情凶狠的望着面前依旧笑的温柔无限的某人。
拿过云蝉一直在扇动的蒲扇,东聆嘻嘻一笑,调笑般的在破云旁边扇了两扇,“哟,我的三王爷,什么事儿让您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的火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倒真把破云原本压下的火焰完全给煽了起来,伸直了手,几乎抵到东聆高挺的鼻子上,只是那越来越颤抖的模样倒颇有些令人担心,光瞅那颤动的幅度便可知此刻破云小王爷生气的程度到底有几何了!
见这一向是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的两人好像真掐起来了,一直静静等待在一旁的谢睨非与刚到的厉青对视一眼,甚有默契的来到两人身边,认为破云定是在为他们明知道他受袭而没有立刻派人救援而生气,当下谢睨非苦笑一番,扯着东聆道:“东家主,你便服个软吧。”
本就不善言辞的厉青也只能拉下破云一直伸直的手臂,附和的说起单调的劝慰之语。不过,破云却一把甩开了厉青的禁锢,丝毫面子也不给,只是,面上的怒色渐渐退去,直到最后只剩下哀戚的淡漠。
凝视着东聆的眼,自言自语般的开口了。
“……我知道,你不会看上这个女人。”
然后,不待东聆反应的突然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瞬间的似九天之上的金乌,耀眼夺目,光华无限。
只是,转瞬便又隐了去,仅剩一丝淡淡的笑意柔软的围绕在破云唇边。举起一直紧握的“夜雪”,破云低低的说了,“东聆,你看,我的夜雪果真沾血了。我……果真杀人了。”轻抬眼睑,看着东聆平静难测的脸,一抹悲哀缓缓占据了破云的眼底,曾经的纯粹洁白,一点一滴,缓慢却无比真实的被世间黑暗所抹去。
再次扬起笑,破云温柔的看着东聆,看着面前这个教会了他一切情感的男人。
“东聆,你说的对,即使我不想杀人,可是为了活下去我却必须挥刀。我不想死,我想要与你一起活下去……我,只是想要与你一起活下去而已,我只是想要帮你完成你所想要完成的一切而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逼我?为什么在你不再逼我的时候,却又有‘现实’这个东西在逼我?它的逼迫比起你却显得更加的冷酷。”
低着头,破云缓缓向后退去,缓缓退出了众人的包围。
“我现在真的会杀人了,即使没有你在身旁,我也依旧能够杀人了……可是,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为什么明明是我活下来了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快乐呢?……你们呢?像你们这样的人在杀了人以后又有没有感到快乐和满足呢?你们……可曾与我一般感到如此的迷惘和悲哀呢?!”
看着东聆如同大理石般的冰冷,破云露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
东聆……聆哥哥,此刻,我是真的恨你了。
好恨。
好恨……
……好恨!!
长发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破云毫不迟疑的转过了身,看到那少女不安的脸,破云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
“别怕,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觉得悲哀,在为我自己悲哀而已。”
安抚的拍拍少女的肩,破云翻身上马,朝厉青看一眼后大声道:“启程!”
只是,在话音刚落之时,一件红色长衣突然将他裹住,而后,便是一抹熟悉的热度轻若无物的飘到了他的身后,接过他手中的缰绳猛然一抖,胯下之马便如离弦箭矢般飞奔而出。
“你们继续前进,不用管我们了!”
耳边,是那人熟悉的声音,周身环绕的都是那人熟悉的温暖。
突然,一切的疲惫恍然褪去,换上的是安然的柔情。
东聆……你终是追来了。
虽然,白儿是恨你的。
可是,更爱你。
爱你,爱你,一晃便是十二个春秋。
“聆哥哥,你可知,白儿真的爱了你整整十二个春秋寒暑?”
“……我知道。对你,我心亦然。”
哦?你也爱白儿!
闻言,破云缓缓闭上了眼。菱唇微勾,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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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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