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剩人等见了探春的威严,再不敢耍滑,回起别的事来一个比一个老实恳切。每回一件事,不等探春多问便早早献殷勤,说出许多主意、又查出许多旧例来,任探春拣择施行。
又一时,吴新登家的取了旧账来,探春翻开,先请迎春去看,次又给李纨,李纨不敢独看,边看边给探春念,说是按规矩,家里的只给二十两。探春听了便道:“既这么着,就给二十两。”李纨迎春听了都惊讶非常,却听得探春一个转折又道:“这是按照家里的旧规矩来办的。不过眼下既已分了家,二房里的事还要看大嫂子做主,大嫂子方才说应该给八十两,那便从二房账上再划八十两出来,连同公帐上的二十两一并送过去。”李纨听了,哭笑不得,这分明是她添了恩做好人,又给赵家撑了门面,却拿她去顶缸。只是她没法抱怨,不但不能抱怨,还得乐呵呵的、恭恭敬敬的哄赵姨娘高兴了才算完事。
赵姨娘得了一百两果然十分高兴,因为前天老太太生前的第一得意人鸳鸯死了也是一百两,现如今她兄弟倒是跟鸳鸯并了肩,她如何不乐。她倒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扶了正,赵国基该比鸳鸯尊贵多少?不过以她的脑子,八成也想不到这些,探春正是掐着这个脉,既修补了过去和赵姨娘生疏的感情,又帮着自己给赵家抬了脸,以备日后尊贵,同时还卖了好给贾环身后的彤玉,让他看着自己对胞弟还是很好的,如此一箭三雕,好处全是她的,若外头有微词,顶名的却是李纨,堪称百利而无一害。
她这一番施展很快便给嘴碎的下人传了出去。这些人原为形容她霸道要强抓尖儿,却反而让外头人知道了贾家三姑娘精明能干,有心机,能决断,可作为。正巧有一位头年间陪同儿子进京殿试的寡妇听见了这话,仗着儿子好命考上了两榜进士授了官,便起了寻个有能力有气魄的媳妇帮扶性格内向略显懦弱的儿子的念头。她打量着探春虽出身荣国府高门,然而父亲被贬嫡母罪死胞兄浑噩,地位比他们家农耕出身更低一些。但是从另一面来看,她亲娘被扶了正,胞弟考进国子监读书,本人又跟宠贯京师的当红郡主很有交情,堪称最是个利弊相合的好人选。这妇人也颇有心计,她拿定主意后却不去找贾政赵氏提亲,反绕了个弯子去讨好儿子的上司方翰林夫人。那方翰林的二儿媳妇正是宝钗,她托宝钗在林妃跟前做试探,打的是让探春从郡主这边沾高光的主意。林妃听见笑了半日,只说敏探春要有了个更敏锐的婆婆了。笑够了,打发鬼嬷嬷跟宝钗去见了妇人。
后来探春出了孝,果然进了这一家。那时候已是几年过去,她丈夫早已从七品青头翰林院升到了从五品盐课提举司提举,借着探春托了当时已就任户部上郎中的绯玉的关系,转回南疆原籍去上任。探春一过门就跟着丈夫远走他乡,那地方往来京师需要水陆兼程,六七百里打不住,经年才得回家一趟。如此一来,探春虽没有千里东风一梦遥,却也是诸姐妹中嫁的最远的一个了。不过南疆山高水长,民风不似京中那般压迫女子,探春在那里,能找到自己一番天地施展也未可知,心心念念惦记着走出家门立一番事业的探春也许在丈夫的支持下真的有了发挥也说不定呢。只是她回来的次数太少,每一次停留的时间也太短,姐妹们即使相会也没时间细细分说这些,只能从她一年比一年出挑的品貌上来推断她应是过得相当不错罢了。
☆、103贾宝玉误娶河东狮
贾家又出新闻了。
百无聊赖困在宫中陪太上皇解闷的林妃霍地亮了双眼,抓着雪雁摇晃道:“又有什么新鲜事儿?快说快说!”
雪雁一路跑得急,这会儿气都没喘匀呢,只好摇着手求道:“好姑娘,好郡主,先赏奴婢喝口茶吧。”林妃只得放开她,命小宫女倒了茶来,看着一气灌下去半杯才道:“这下可以说了么?”雪雁笑着点头:“可以了可以了,就说就说。”林妃急得催她:“你倒是直接说啊。”雪雁听罢,果然很直接的说了:“贾宝玉弄出块‘假’宝玉来啦!”
太简洁了!林妃完全有听没有懂,只好从头开始问:“算了,直接的太过了,从头细细说来。”
雪雁抿嘴一笑,在林妃脚边小杌子上坐下,依言细细说起来——
事情起源于给贾母送殡。前一夜,合家大小无人敢安眠。一到五更,听见外面诸人齐至,便于辰初发引,贾政居长,衰麻哭泣,极尽孝子之礼。灵柩出了门,此时本该有各家的路祭,好送贾母一路风光,只是现如今还有一场更大的已随着宫中太妃出了城,剩下的不过小猫两三只,荒凉的让旁观者都心酸。贾政一见,心情顿时低落的好似再丧一回考妣似的,蔫头蔫脑走了半日,来至铁槛寺安灵,当夜所有孝男等俱在庙伴宿,至天明落土放回。
这些都很平常,也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贾宝玉在伴灵的时候犯困,袭人为了讨好,便掩护着他躲到后边去小睡了个把时辰。当时宝玉本来穿着一裹圆的皮袄跪在四面透风的灵堂里瑟瑟发抖,听见可以上后面去小睡,迷迷糊糊一路走一路扒袍子,随手扔了一地,及至挨到床边,连寝衣都没换,直接拉过被倒头就睡。等到辰时叫起送殡的时候,匆匆换了一件狐腋箭袖,外面罩上粗麻布白孝服,连滚带爬着跑到外面站队,匆忙之间,也没有人注意到那块命根子似的“通灵宝玉”到底带没带上,甚至她们都拿不准前一晚到底有没有拿下来。
后面就很理所当然了,袭人殷勤伺候更衣,发现宝玉脖子上没有挂着,便问:“那块玉呢?”宝玉嘎巴着眼睛,一会儿说“放炕桌上了”,一会儿又说“送殡的时候再铁槛寺换过衣服”,过了一会儿又恍然来了一句“好像并没有带出去”……于是,大家开始了找找乐。
袭人先头还没当回事,听见说在炕桌上,便去拿,还没到跟前又听见有可能是放在铁槛寺了,这才着急起来,刚要叫小厮们去确认,又听见宝玉指天保证没带出去,立马回头各处找寻,踪影全无,吓得满身冷汗。
反倒是宝玉没当回事,只道:“不用着急,少不得在屋里的。问她们就知道了。”
袭人急于撇清关系,便找麝月等人乱赖:“小蹄子们,玩呢,到底有个玩法。把这件东西藏在那里了?快拿出来。”
晴雯第一个不干了:“这是那里的话?玩是玩,笑是笑,这个事非同儿戏,你可别混说。你自己昏了心了,想想罢,想想搁在那里了?这会子又混赖人了!”
袭人见他这般光景不像是玩话,冲着宝玉着急道:“皇天菩萨!小祖宗!你到底撂在那里了?”宝玉翘着二郎腿混不放在心上:“我说放在炕桌上了,你又不信,那你就去找啊。”
晴雯等人到这时候才明白真出了事了,也不敢叫人知道,大家只悄悄儿的各处搜寻。闹了大半天,一无所获,甚至翻箱倒笼,实在没处去找,连茅厕里都找到了。谁知那块玉竟像绣花针儿一般,就此没了踪影。大家害怕起来,也顾不得保密,分头各处追问。结果却是人人不晓,个个惊疑。袭人晴雯等人回转互相交换情报,俱是目瞪口呆,面面相窥。宝玉也吓怔了,袭人急的只是干哭。找是没处找,回又不敢回,一大屋子人吓的全成木雕泥塑了。
大家正在发呆,只见各处知道的都来了。探春一来就成了主心骨,她也没推辞,先叫个老婆子带着两个丫头,再往各处去寻去;一面又叫告诉众人:“若谁找出来,重赏。”然而这一次,重赏之下也没有勇夫了,任凭她们怎么上天入地的去寻,也还是个找不到。
一连闹了几天,玉的影儿没找到,宝玉的魂儿却丢了,整个人一日呆似一日,也不发烧,也不疼痛,只是吃不像吃,睡不像睡,甚至说话都无头绪,有人问话也不知道正经回答,只是一味傻笑,把探春等人全吓得半死。李纨尤甚,第一个先嚷出来让请大夫,探春又拖了一日,发现不请不行了,只得传话到前面让借大房的名帖请太医。如此一来,纸包不住火,终于吵到外院去了。
贾政知道了,急匆匆跑进来一看,发现比说的更加严重,登时懵了。宝玉这块玉是吉兆,是祥瑞,一直以来他虽然打骂不断,可是心里却也是相信宝玉必能给他带来荣耀的,如今荣耀没来,祥瑞倒丢了,这个打击简直比贾母去世还大。连番打击之下,贾政什么体统都没了,直接在宝玉屋里跳脚:“这块玉是宝玉的命根子,全城都知道的,如何能丢?既然眼下确定了家里没有,那就快去叫人写出赏格,悬在前日经过的地方,就说:‘有人捡得送来者,情愿送银一万两;如有知人捡得,送信找得者,送银五千两。’如真有了,不可吝惜银子。这么一找,少不得就找出来了。若是靠着咱们家几个人找,就找一辈子也不能得!”
众人一语不发,贾政见没人听他的,怒了,指着探春鼻子就骂:“好个赔钱货,父亲说的话你也不听了?”探春含泪道:“女儿不敢,只是家中哪里有一万两银子去做赏头呢?”贾政原本被没打算拿自己的银子去悬赏,好不容易贾赦出了远门,这家当还要老老实实看着不成?恶狠狠瞪了“不懂事”的探春一眼,贾政冲着迎春就道:“迎儿,宝玉可是你亲弟弟,你不能不管啊。便是你爹娘哥哥知道了,也是一定会管的。”
迎春没说话,她嬷嬷上前堵回去:“正经姑娘的弟弟是琮四爷,宝二爷充其量是堂弟罢了。既然说大老爷大太太和琏二爷知道了一定会管,何不给他们去信问问?若他们果真愿意出万两银子,岂不拿着更便宜了?”贾政一听,当即把凶神恶煞似的目光全送给她了,只是嬷嬷大义凛然,无所畏惧。
贾政的计划落空,他当然是不敢真的写信去跟贾赦和邢夫人问的,就连贾琏,估计也不可能同意自掏腰包一万两给宝玉找玉,而他自己,现在就算有也不舍得花的。于是,气哼哼的贾政被迫放弃了这个计划,又琢磨了好一阵子,说要出去叫人给宝玉算算命。
[红楼]林妹妹的红楼梦_分节阅读_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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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者谓我心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