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织沫翻遍全身,身上除了沉甸甸的首饰外只余二两白银和十六文钱了。
如今四个城门把守极严,出入的百姓们都要接受官兵的一一盘查,陶织沫决定先去城北躲上几日,等这阵搜查过了再出京。
城北这边仍是有些热闹,路两边的小贩们都在放声吆喝着,有拨浪鼓沉闷的咚咚声,还有麦芽糖清脆的铿铿声……商贩人流的络绎往来声不绝于耳。
已近午时,不少酒楼茶肆都飘出了饭菜的香味,陶织沫肚子咕噜叫了起来——她肚子真的好饿!
陶织沫咽了咽口水,她知道没钱的日子不好过,现在是特殊时期,更要省着点花了。她狠了狠心,硬将目光从对面的脆皮烤鸭收回来,来到一处热气腾腾的馒头摊前,掏出一文钱买了一个热乎乎的大馒头,又寻了个不碍着人的角落坐下。
只是吃没几口便感觉到有不止一道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而这视线又主要集中在自己手中的这个馒头上。
陶织沫眼皮一跳,她买的是馒头又不是肉包子,难不成还被野狗惦记上了?
一抬起头来,才发现盯着她的是一对姐弟。姐姐估摸七八岁的样子,弟弟不过两三岁的模样,生得很是精灵可爱,二人衣裳虽有些破旧但还算干净,看着不大像乞丐。
小男孩盯着自己的馒头直咽口水,小女孩见她看了过来,忙将弟弟拥进怀中。
瞧见她这护崽的动作,陶织沫淡淡一笑,招呼他们过来,将手中的馒头撕了一半递给小男孩。
小男孩欲伸手接过,又抬头看了看姐姐,似在等她同意,姐姐见陶织沫面带善意,便朝弟弟点了点头,待小男孩接过后,她怯怯开口道:“谢谢爷。”
爷?陶织沫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是穿着小厮服的,又释然一笑。
这小女孩将馒头分了一半给弟弟,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旧棉布手帕包住了剩下的馒头。
陶织沫微有不解,却没有多问。
小男孩咬了两口又不吃了,看向姐姐轻声道:“阿娘?”
“你吃,阿娘的在这里。”小女孩拍了拍自己塞入怀中的半块馒头。
小男孩顿了顿,将馒头举起来往小女孩口中塞。
小女孩舔了舔唇咬了一小口,又道:“阿姐不饿,你吃快点,我们要回家了。”说着蹲下身子熟练地抱起了小男孩。
“等等。”陶织沫忍不住唤住了二人。
她起身,来到馒头摊前买了两个馒头给他们。
“谢谢爷!”小女孩竟激动得跪了下来,小男孩也跟着跪下。
陶织沫忙扶起他们,认真道:“在我们那里,下跪磕头是上坟用的。”见小女孩面色惶恐,又笑道,“骗你的,以后不要随便下跪。”
姐弟二人怀揣着馒头离开后,陶织沫淡淡一笑。
这姐弟二人心性不错,不仅孝顺还懂得知恩图报。若非她自己也是泥菩萨,她倒想帮帮这二人。
想到这,陶织沫又叹了口气,当今皇帝年幼便登基,数十年来勤民听政,旰衣宵食,只是老了之后竟沉迷于长生不老的幻想中,逐渐荒废朝政。
如今朝堂上云谲波诡,十几个皇子都在明争暗斗,以至于堂堂天子脚下竟还有幼女稚儿忍饥受饿。
正叹息着,忽然觉察到楼上的酒家有视线传来,陶织沫抬头一看,怔愣住了,是阿难。
雅间窗口的少年眉目如画,唇红齿白。
少年对着她温文一笑,而后礼貌地移开了视线。
陶织沫慌忙低下了头,眼泪一下子便落了下来。她与他相识,相知,却不能相认。
阿难祖上四代皆是宫中御医,现在的他身为嫡长孙,正是锦衣玉食之时。只是四年后,新帝上位后便开始整顿朝政,他家也就此败落。
他们家一直是依附太子殿下的,而太子殿下正是四皇子的敌对。太子死后,他家受了牵连被流放交趾。
后面是阿辞怜惜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绝世医术,便开口在新帝面前为他说了情,让他留在王府中当了府医。
那些年她身子亏损得利害,他时有来为她诊脉,二人因此相识。他性子温和单纯,年少时也随伯父游历过不少地方,博学多识,见她终日郁郁寡欢,他便开始为她讲起外面的趣事,她也爱听,二人逐渐相熟起来。
后来在一次诊脉中,阿难意外地发现了她身上的一个秘密,一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虽然很是难堪,但二人的关系仍是因此而亲近了许多。
当阿难告诉她她怀了身孕时,她很想留下这个孩子,她和阿辞的孩子,可是她实在是受不住他的折磨了,便哀求着阿难带她离开。岂料最后还是东窗事发了,他也因此受了大辱。
今世,她还是离他远一些好,莫再害了他。可是,若她无所作为,他们家是否也会一如记忆中的那样?
陶织沫细细思来,当年诬蔑南宫将军勾结敌国的便是太子。阿辞与四皇子本就是表兄弟,年龄相当,自小十分要好。若她没记错,当年南宫辞出逃后便是四皇子一路暗暗助他。在先帝病重弥留之际,阿辞以幽州刺史的身份回到帝都,推翻太子,力压众议扶持四皇子登基。新帝登基后,他论功行赏被封为异姓王,从此风光无限。
封王后的第一件事,他便是为父伸冤,此案由他全权负责,太子也是由他亲自监斩的。他以太子府三百零六人,血祭他们将军府被满门抄斩的一百零八人。
南宫辞,他的复仇太可怕了。太子府中也有不少人是与他自幼相识的,后面听丫环说,监斩那天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嘴角一直噙着笑。
以南宫辞的手段,此生他也必定会找太子复仇。若是现在想办法让阿难他们远离太子,依附上四皇子,是不是到时能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