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着坐了许久,乾隆看着远处的天际线,夕阳已被远山遮住了一半,他说道:“时候儿不早了,淮秀,我送你回去。”
程淮秀侧过头看着乾隆,他竟敢唤她‘淮秀’……江湖上,敢如此唤她男人,越来越少了……她嫣然一笑,默许了。随后说道:“你我萍水相逢,虽然我只知道你姓艾,人称四爷,可这行走江湖,本就以不留痕迹为上。”她微低下头,随后抬起,说道,“四爷,淮秀会一辈子记得你。”
乾隆站起身,一声‘呼哨’,那匹马跑到他身边,他拽着缰绳,轻抚那马的鬃毛,说道:“你我二人的交集,不会仅止于此的。”他心中笃定,无丝毫犹疑。
程淮秀站起身,再无矜持,先自跃上了马。乾隆轻轻颔首,也跃了上去,随后说道:“坐稳了!”他拽紧缰绳,双腿夹了夹马腹,那匹马顿时来了精神,绝尘而去。
苏州城外,乾隆放缓马速,问道:“送你回客栈?”
程淮秀轻轻摇头,道:“到了这儿,我们该说再见了。”她心中竟觉不舍……
乾隆起了玩儿心,开玩笑般说道:“我若是不肯放你,这声儿‘再见’,你是不是永远不会说出口。”
程淮秀低头浅笑,说道:“我说‘再见’,有缘自会再相见,不对吗?”
乾隆朗声大笑,翻身下马,说道:“淮秀,我们是有缘人,一定会再见的。”
程淮秀也翻身下了马。她看着乾隆,嫣然一笑,背着那包书,走进了苏州城。乾隆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挑着,与程淮秀在一起,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他不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但却能感觉得出,这个女人和他一样,有着旁人难以媲美的决断力,而且,她太有胆量了,恐怕许多男儿在她面前都会自惭形秽。这几个时辰,乾隆甚至忘记了曹雪芹的手稿就在她手里,忘记了他此次来苏中最重要的目的,他的眼里只容得下她的一颦一笑……她不矫揉造作,不扭捏,与宫中的女人全然不同。乾隆恍惚了……
名园,乾隆骑着马缓缓而至,贾六早已等在门外,见到来人,他快步赶了上去。牵着乾隆的马,贾六说道:“四爷您这一整天到哪儿去了,您再不回来,奴才便要带人出去寻了。”
乾隆拿着扇子敲了一下贾六的头,说道:“四爷还会走丢吗?奴才……”他打开折扇,轻轻挥着,向园子里走去。
贾六低声说道:“您自个儿在外面倒是快活了……”
乾隆信步在园子里走着,感叹道:“真是好地方,好山好水,自然人杰地灵,怪不得……”他又想起程淮秀,也只有这样的水土,方才能养得出她那样既秀美又英姿飒爽的女人吧。
景娴迎出门外,她今日穿了一件淡紫色汉服,见到乾隆,她紧蹙的眉头终于展开,说道:“我还道四哥不记得来名园的路了。”
乾隆与景娴一同走进正堂,他说道:“咱们上次来,便落塌在这儿,如何能忘?”眼前的女人是他的皇后,是他的正妻,想起白日里与程淮秀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心中终究是有一丝愧意的。
景娴嫣然一笑,问道:“出去一整日,饿了吧?”
乾隆含笑说道:“我身上还带了些银子……”
春喜走上前来,扶着景娴,说道:“皇上在外面儿自是快活,可怜我们娘娘这一整日也没吃什么东西,就只顾担心您了。”
“春喜!”景娴喝止她。
乾隆终究有些尴尬,仍旧笑着说道:“小丫头伶牙俐齿,半点儿不饶人呐。”
景娴道:“皇上若是喜欢,要她过去,做你的答应可好?”
乾隆揽住景娴,轻点她的鼻尖儿,说道:“朕如何舍得要你身前儿最得力的小丫头。”
景娴道:“你若是开口要,我如何敢不给。”
乾隆看了看春喜,说道:“跟在朕身边儿,她还欠点儿火候,你若是当真有这个想法,再费些心。”
景娴轻轻颔首。
春喜却道:“春喜愿意跟在娘娘身边儿。”
乾隆戏谑道:“小丫头,娘娘不要你了!将来有朝一日,你若是能跟在朕身边儿,还怕委屈了吗?”
春喜道:“春喜是个有良心的小丫头,这辈子都要跟在娘娘身边,除非……”她轻轻咬着下嘴唇,除非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乾隆看着景娴,说道:“你苦心安排,人家却不领情啊。”
景娴嫣然一笑,说道:“她啊,是被我惯坏了……过些日子,你知道了她的好,回宫之后不要向我讨要才是。”
乾隆略作思忖,说道:“过些日子,朕若是有事相求,盼你答应才好。”
景娴却笑了,说道:“四哥,你的事,我几时说过‘不’字?”
乾隆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盐帮,程淮秀进了聚义堂,赵辰坤迎了上来,眉头紧锁,说道:“帮主,你总算回来了!”
程淮秀坐了下来,将那蓝色包袱搁在桌上,喝了一口茶水,说道:“你这样着急,出什么事了?”
赵辰坤道:“今儿个白天,李小姐和曹公子匆匆出去了。”
“什么!”程淮秀站起身,蹙眉问道,“你没叫人看着他们?我不是吩咐过,我不回来,他们二人哪儿也不准去!”
赵辰坤道:“那曹雪芹执意要走,兄弟们不敢用强啊!”
“哎!”程淮秀重重叹了一口气,问道,“可有派兄弟暗中跟着?”
赵辰坤点了点头。
程淮秀道:“你带一队兄弟跟上去,我随后就到。”
赵辰坤躬身称是,转身去了。程淮秀摇了摇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去后院牵出了一匹马。
悦来客栈门前,她翻身下马,匆匆进门。魏老板迎上前来,问道:“何事让程帮主这样着急?”
程淮秀道:“老魏,我要见车把式的头儿,即刻!”
魏老板道:“我还没来得及……”他看着程淮秀神色,叹道,“罢了,你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