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娴嫣然一笑,不置可否:“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一个痴人。”
珂瑛双手交叠,直视着景娴道:“皇额娘,人生于世,自己过得快活不就够了吗?”
“自己过得快活?”景娴若有所思,“这世间事恐怕不能尽如人意吧……想要快活,又谈何容易。”
珂瑛淡然一笑:“珂瑛做事,但求随心……”她咬了咬下嘴唇,继续说道,“若是不能随心,也只能顺势而为了。”
景娴看得出,眼前这个孩子并非如她表现得一般豁达,反而心思沉重,含笑说道:“五阿哥是一众皇子中,最为出色的,你夫妇二人,此后会琴瑟和谐的。”
珂瑛道:“希望如皇额娘所言。”
景娴缓缓道来:“永琪一向谦恭有礼、温文尔雅,你做了他的福晋,照顾好他的身子是最重要的事。”
珂瑛郑重点头,眉头微锁。依永琪所说,照顾好他的身子,谈何容易。她喜欢永琪,越是喜欢,就越怕离别。
永琪与珂瑛二人离开景仁宫后,乾隆双手负于身后,走出书房。
景娴站起身来,走到乾隆身前,说道:“永琪昨儿个大婚,皇上今儿个便拉着他讨论政事,忒也不近人情了。”
“朕不近人情?”乾隆揽过景娴,“你道他是个闲得住的人?他娶了珂瑛,状似欢快,心底总也有些许遗憾。比起整日闲在府邸,对着自己的福晋‘虚与委蛇’,倒不如做些正事,还能替朕分忧。朕的几个孩子中,只永琪一人佼佼啊。”他心中惆怅,几次立储不成的无奈挥之不去。
景娴侧过头看了乾隆一眼,正色说道:“依臣妾看来,永琪欲以真心对待珂瑛,并非如皇上所说的‘虚与委蛇’。”
他二人于卧榻上落座,乾隆问道:“你这样想?”
景娴转了转眼珠儿,歪着头戏谑道:“永琪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他的品行,皇上该比臣妾清楚。”
乾隆听得出景娴话中有话,微微一笑,道:“朕的儿子,与朕总会有些许相似。”
景娴轻哼一声,一只手缕着旗头上的流苏,转过头不再看乾隆。
“你生气了?”乾隆看着景娴的侧脸,“朕不过偶一戏言。论担当,朕的其他儿子远远比不过永琪。”
景娴‘噗嗤’笑出声来,而后道:“臣妾跟在皇上身边许多年了……方才,玩笑而已。”
乾隆故意叹道:“朕还道,朕的皇后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
景娴问道:“依皇上的意思……臣妾活得像个玩偶一般?”
乾隆轻轻抬起景娴的下巴:“你啊,活得太过中规中矩,就不怕朕有朝一日厌倦了吗?”
景娴略作思忖,凑上前去,轻吻乾隆脸颊,而后问道:“四哥喜欢这个?”
乾隆朗声大笑,拥了景娴入怀:“朕喜欢听你唤朕四哥!朕的景娴,独一无二,朕会一辈子疼你的。”乾隆直视着景娴,闭上双眼,吻上了景娴的樱唇。
恰在此时,檀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景娴慌慌张张坐直了身子,却并未见到来人。
“皇额娘……”奶声奶气的一声呼唤,却是刚刚学会走路的永璂。
景娴笑着给了那小子一记白眼,而后走上前去抱起了他,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问道:“睡醒了?”
一岁的永璂讨好一笑,胖胖的小胳膊搂紧景娴,说道:“额娘,想!”
景娴看着永璂的小脸儿,佯怒道:“才多久不见?哪里想了?”
永璂右手攥成了小小的拳头,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乾隆站起身走到妻儿身前,抱过永璂道:“你这臭小子,眼睛里就只有你皇额娘?”
永璂别过脸去,不看乾隆,两只小手相互搓着。
景娴笑着说道:“不是想见阿玛吗?这会儿见到了,怎么又不说话了?”
“阿玛…抱…妹妹!”他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宣示着对乾隆的不满。
“臭小子!”乾隆看着永璂问道,“妹妹不可爱吗?”
永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乾隆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毕竟是哥哥,要懂得时刻护着妹妹。”
永璂懵懵懂懂,小脑袋点了两下。
乾隆微笑颔首,左手抱着永璂,右手自腰间摸出一块系着红绳的玉,挂在永璂的脖子上,而后对着景娴说道:“五台山求来的,戴在儿子身上,希望能护他到老吧。”
景娴福了福身道:“臣妾代永璂谢过皇上。”
乾隆双手将永璂举过头顶,后者笑出了声儿,奶声奶气叫道:“阿玛!”
入夜,延禧宫。令妃手中攥着一件粉红色的婴孩衣衫,靠在床头,无声落泪。腊梅默默收着桌上未动过的饭菜,不敢出声。恰在此时,乾隆身着汉服推门而入,腊梅福了福身道:“皇上吉祥!”
乾隆走到床前,坐在令妃身边,替她擦着脸上的泪,说道:“你刚刚生产完,这个样子会哭坏眼睛的!”
令妃回过神来,侧过头看着乾隆,虚弱唤道:“皇上……”而后意欲起身行礼,却被乾隆一把揽进怀里。
“皇上……”她低声呢喃,“臣妾想那个孩子。”
乾隆轻抚令妃后背,劝道:“朕说过,你好生调养身子,日后,小阿哥、小格格都会有的。”
令妃直视着乾隆,说道:“今晚留在延禧宫,好吗?”
“你……”乾隆眉头微锁,终是说道,“朕看着你睡,就守在你身边。”而后扶着令妃慢慢躺下。
亥时二刻,令妃已然睡熟,乾隆展了展肩膀,看着被她紧紧握住的右手,心中无奈。
贾六轻手轻脚走进内室,低声问道:“皇上今儿个晚上要歇在延禧宫了?”
乾隆低声回道:“你去景仁宫,告知皇后,朕晚些时候过去,让她早点儿歇着。”
贾六低着头道了声‘嗻’,跟着后退几步,出了延禧宫。
乾隆试着抽了抽自己的手,却是徒劳。他心中长叹一口气,趴在令妃床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