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何美景脸上的妆全化了,整个人就是落汤鸡。司机上车的时候把车的那盒纸巾递给她,她把整盆纸巾用完了,还是狼狈不堪。她看了看倒视镜中泪流满面的自己,鄙视自己的狼狈和惨烈。
司机说,“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
她啜泣道,“你不懂。”
司机瞥了她一眼,安慰她,“不就是分手吗?何必折腾自己,你看那么大的雨,淋病了你父母得多担心。”
她防碍了他的幸福,阻挡了他的未来。
想到这个她就感觉心痛。
原来以往的她真的很过份,想要得到的东西,就算手段卑鄙也要得到。
她哭得很难看,“我不是一个好人。”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一个陌生的司机哭泣,只是感觉很无助,“我不是一个好人,我很卑鄙无耻,我很会耍手段……对小三也是这样,对老公也是这样……我凭什么侮辱别人叫花瓶,我凭什么叫别人安乐死……我凭什么截老公的情书。我太坏了——”
“看着也不像坏人啊。”司机嘀咕着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姑娘是怎么了?在自我反醒?自我检讨!这检讨也太深刻了吧!
她把眼泪一抹,说,“我也很想成全他,可是我的心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她从裙子腰部的袋子里掏出手机,哭着说,“我现在就打给他,我一定要问清楚,问清楚我到底是不是防碍了他的幸福,是不是成了他人生的挡路石,如果他说是,我真的可以心甘情愿去离婚——”岂料手机已经沾满了水,湿漉漉的,而且已经关机,她立刻按开机。
司机尖叫,“会烧掉。”
手机屏幕闪烁出画面,瞬间又黑暗。
司机怒其不争,“我说小姐啊,你至少应该拿吹风机吹干水再开机啊,你怎么就这么笨?!好吧,就算你失恋了心情不好,可是怎么会连这么常理的事情也忘记?!”
她慌忙想起钱,从袋子里掏出钱,钱也湿了,她说,“湿钱可以用吧?”
司机头都大了,非常郁闷,“免费载你也没关系,当学雷锋了。”
她说,“那谢谢大叔了。”
“…………”司机大叔真的很无言,她未免也太不客气了!
何美景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开始打喷嚏,她澡都没有洗,换了身衣服,顶着那头湿发就躺到床上睡觉。虽然外面正是白天,可她疲惫得只是想大睡一场。
因为睡着了什么都不会想。
她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头痛得仿佛快要爆炸。她用力捶着脑袋,可是脑海里反复纠缠的还是曼婷的那些话。
‘青梅竹马又怎么样?娃娃亲又怎么样?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你早知道他不爱你,你还强迫他结婚,你就应该料到会有这样一天。’
她痛苦地蜷缩在床上,眼泪掉了下来。她不恨他,她更恨自己,凭什么理直气壮用娃娃亲绑架他,甚至毁了他的人生,同时也毁了自己的人生。
房间里静谧到听不到一丝声响,她压抑了半天,终于坐起来放声大哭。她无助地勒住自己的手臂,背靠着床头,放肆地掉泪,放肆地哭出声音。她嘤嘤大哭,憔悴地咆哮,“我只是想跟你过一辈子,为什么你不能爱上我!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爱你!良辰哥!我有能力除去一个小三,我有能力截你一千封情书,可是我没有办法得到你的心!”她无力地只能哭泣,“为什么你不能爱上我!为什么你连一句我爱你也说不出口!我不想阻碍你的幸福,我不想独占你,我只是太爱太爱你,爱到不可自拔,爱到没有控制自己——”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累了直接就倒在床上,扯住被子睡觉。她在临睡前,昏昏沉沉泣血似地在呢喃,“良辰哥,你爱我好不好……”
雨持续到他下班回家的时候,还是淅沥地下个不停。
他打开门回到家,却发现家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甚至连她平日最爱看的电视也没有开。他想过那条告白短信,俊颜又是绯红。
她收到了?等下她会是什么反应?
冲上来抱住他?抑或是亲他?
他笑眯眯地朝屋子里叫了声,“美景。”屋里没有任何反应。他刚进卧房就看到了地上凌乱丢弃的衣服,而床上的人还在睡大觉。
他坐到她床边,用手推了推她,小声叫着,“美景。”床上的人睁开朦胧的眼,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说完这句头一歪,又睡了过去,却在睡梦里流泪哭喊,“你爱我好不好?”
她连睡梦也不得安宁,眉头时刻皱紧,仿佛很痛苦地哭丧着脸。
白良辰纳闷地自言自语,“出了什么事?我告白了啊!”他伸手贴上她的额头,手背倏地滚烫。
原来她发高烧。
他急忙推她,“美景,你醒醒,我送你去医院。”
她好像陷入了噩梦,醒不过来,只能在梦里流泪。
他没有办法,打横抱起她往楼下冲。楼下的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他淋着雨艰难地打开后车门把她放了进去。她蜷缩在坐椅上,朦朦胧胧地又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他鬓角,以及熟悉的侧脸弧线,完全看不清正面。
她看着那弧线,眼泪更是哗哗淌下。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努力画那个弧度,却始终没有办法画成,永远画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原来这世上的事,并不是你一厢情愿地努力,就可以成功。
何美景,原来你自认的幸福婚姻,自认的一辈子其实是毁了另一个人的一辈子。何美景,爱一个人是要他幸福,所以不要再做白良辰幸福的拦路石。
她看着那熟悉的弧线,泪流满面地呻吟,“离婚吧。”
也许是外面的雨声不够剧烈,也许是这窄窄的空间太过死寂。那三个字清清楚楚地溜进他耳里,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蓦地发紧。他不敢回头看她,只能置若罔闻地继续开车,拼命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车前方,然而脑里还是空白得厉害。
离婚吧!
她竟然在他告白之后说这三个字!
车前玻璃的雨刷拼命在将一泼一泼的雨水拦下去,前面的公路被大雨抽得白雾四起,红绿灯在大雨中亦是光芒微弱。他只觉天地间朦胧的一片,恍惚地踩着车油门直接闯了红灯。等闯了灯看着模糊倒视镜后停下的车辆,他才猛然回过神。
她还在车上,他必须把她安全送到医院。
他打起精神认真开车,一路安全地把她送到医院。医院因为暴雨并没有多少病患,他们很顺利地看医生打吊针。她躺在吊针床上,脸色惨白地阖着眼,表情还是极为痛苦。他坐在床边看着她,把手臂伸到她脸颊,让她紧紧贴着。
这样会比较有安全感。
她依偎着他的手臂,果然安静下来,连眉头也渐渐舒展。他俯在她身前,脸几乎对准她的脸,气息更是灼热地直接喷在她脸上。
她的五官其实真的很漂亮,眼大鼻挺,嘴唇弧线吸引人。
这样一个美女,被他忽悠成了二十几年的“假男人”,实在有点过份。为什么要一直重复告诉她,甚至是洗脑式告诉她,她长得不漂亮,像个假小子?为什么不肯让她穿裙子,喜欢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为什么不愿意看到她流泪,为什么从小就喜欢她缠着他?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有种爱情,原来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存在。
不管他愿不愿意相信,有个女人,原来一直一直在他心里。
他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仔细地盯着她的脸,唇温柔地印在她额头。她的额头还是滚烫,那灼人的温度刺痛了他的心。
记忆中的何美景总是会嚣张地告诉他,说她自己从小不会生病,甚至在冬天洗冷水澡也不会感冒。她总是在他感冒的时候炫耀她身体多好多好,可是今天她病倒了,病得相当惨烈。不仅面无血色,甚至憔悴得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他轻轻呢喃,“美景,赶快好起来。”
她睡得很安稳,一动不动,脸上的泪痕依然很明显。
他温柔地把自己的鼻头抵在她鼻头上,眼神前所未有的宠溺,“等你好了,我会跟你说那三个字,只要你能好,什么话我都愿意说。”
输液室床铺全部空着,连外头的坐椅上都瞧不见一个人影。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中格外响亮,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告诉她,“美景,我爱你……”对她说出这三个字,原来这么轻松,并没有想像中困难。以前排练了无数次,在心里反复反复演练,可没有一次能说出口。
如今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这三个字竟然能脱口而出。
男人是不是只有等到失去,才知道以往的一切有多珍贵?!
凌晨的时候,何美景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的倏那,看到他的脸就在面前,双眼轻阖,嘴边有细细的胡渣。她微转头,脸颊碰到了他的手臂。
难怪她睡得很安稳,原来他一直用手臂在给她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