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然地处瀚阳军省的西北边境,是三千里边关的第一重城,早些年,也是风带兵戈,戒备森严的。但是这几年,因为青疆西北霍狼部的欺压,使得丹羯人渐渐靠拢大华。前年八月,丹羯首领拓跋术前来朝拜,瀚阳太尉李梁代天子在边境接待,双方在别南城签订了别南十三条,对臣属、朝拜、通商等事宜达成了相应的协议。就此之后,西北瀚阳就越发富庶,湘然也越发繁荣了。
整个大华都知道,湘然城守虽然官职低,但却是个名副其实的肥缺,所以这几年来,城守一职走马换任了好几代,每个将要升迁的京官都会先来湘然晃一圈。捞个盆满钵满,再去天逐混日子。时间久了,百姓们也习惯了,很多时候连父母官的姓名都记不得,一律统称为“那位来发财的老爷”。
然而纵然大家经常忘记了这位发财老爷的名讳,但是对于西城宋家旗下的那家邮政快递的老板,可没人会健忘的忘记。
宋小舟旗下商行甚多,大多数名字还都很古怪,什么人民银行啊,人民报社啊,化妆品公司啊,日用品百货超市啊,公交公司啊,实在是五花八门。也难为了湘然城这些没什么文化的百姓们,这样乱七八糟的名字他们竟然硬是记了个牢靠,其实仔细想想,无非就是钱庄、书局、胭脂水粉商号、杂货铺、车马行等等。而这家邮政快递,则是一家镖局。
萧雍,是邮政快递的大掌柜,用小舟的话说就是,萧雍是人民邮局的大局长。
如今已经很少有人会叫萧雍的小名了,这几年的历练,也让当年那个憨憨傻傻的三虎同学彻彻底底的死在了奸商宋小舟的棍棒之下,如今的萧雍,已经是湘然城内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了。
镖局押运货物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安全问题,所以不同于二十一世纪的人民邮局,大华朝的邮政快递日常最大的开销就是雇养打手,全局上下二百多人,除了三十多个账房管事,剩下的全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此刻,这些人刚刚运了几十只大木箱从岚溪山回来,小舟坐在银行的内厅里,为一身重裘的萧雍端了杯茶,笑着说道:“虎子,一路还顺利吗?”
“哪能有什么不顺利?”
萧雍接过,却并不喝,说道:“大当家派了四百多个兄弟一路跟着,从庄家沟送到白马坡,探哨提前半个月就蹲在路上,几个点子都有我们的人,你还担心什么?”
“由不得我不担心。”小舟仍旧微微笑着,神情却少见的带了几分凝重:“这是我们这么多年来的全部家当,是飞上天当龙还是掉在地上当虫,就看这一着了。”
萧雍皱眉道:“你是说?”
“差不多了,晏家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再有三个月就是尚野盐市,西凉叶氏方面如果要搏,这个月就会有动作了。”
萧雍听了,神色不免沉重了起来,眉心紧蹙,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
小舟却一笑,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道:“瞧你,跟个小老头一样,有什么可怕的,在决定做这件事之前,咱们不是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吗?”
萧雍摇了摇头,释然一笑,眼神里的沉重却仍旧没有消散:“毕竟是西凉叶氏,这几年做生意的时候虽然偶尔也接触过,不过都是外围的皮毛。但是就算是一些零碎的散业,就已经足够惊人了。况且他们背后还有安霁侯,安霁侯代表的,可是整个瀚阳军省的势力。”
小舟狐疑的看着他:“虎子,你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你啊!”
三虎无奈一笑:“小舟,我还是担心你,去年苏皖的越家,哎!”
小舟闻言心头一暖,她如何会不了解这个自小的朋友,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放心吧,叶氏可不是方家,我宋小舟也不是越吴,这些年来,我们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和皇朱家争地皮、从秦岭丽树贩私盐、为保产业都和内库对上过,哪次我们吃亏了?这次也是一样。”
说罢,她站起身来,推开窗子,外面的寒风呼啦啦的就吹了进来。
“为了这一仗,我已经准备了两年了,决不允许有差池。叶氏是老虎,我却偏要在老虎嘴里夺食,这一次若是成了,以后谁也不能再小瞧我们。人生嘛,总要有目标有挑战,才有意思。”
萧雍听完,神色也振奋了起来,哈哈一笑,说道:“小舟,你说得对,叶氏没什么了不起的,咱们就干他娘的!”
“对!干他娘的!”
两个好朋友相对一笑,不由得又想起了最初那几年,两个小孩在湘然城里东滚西爬打拼天下时的豪气。登时信心百倍的坐下来,继续商量可能来的危机和及时的应变措施。
做完这一切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就在书房里吃过晚饭,萧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说道:“对了小舟,我们的探子回报说,这段日子,还有几拨人正在湘然城里偷偷调查你。”
小舟微微一挑眉,问道:“都是哪方面的人?”
“具体不清楚,不过我猜,应该有西凉叶家的人,有北越晏家的人,有朝廷内库的人,还有户部的人,也许,还有东越南越,和其他的几个大世家。”
“恩,你猜的差不多。”
小舟点头道:“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三个月后的盐市,我们犯了叶家的忌讳,当然会引人注目。”
“而且,我发现有好几伙人在偷偷查访你是男是女,这其中,以晏七公子的人最活跃。”
小舟不由得一笑,说道:“不简单啊虎子,这样的消息都能被你搞到?”
萧雍笑道:“他们那些人虽然都是大人物,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在湘然经营了这么多年,他们想瞒过我,也没那么简单。”
小舟却狡黠一笑,一双眼睛在灯下尤为璀璨,沉思片刻,才展颜说道:“既然他们这么感兴趣,咱们就得给观众点乐子瞧瞧,也算不辜负了这场好戏。”
第二日一大早,人民银行门前就聚集了一大群人,热热闹闹,一片喧嚣。
原来是一名淮扬湖上的清倌舞姬,声称是宋老板的相好,如今怀了她的孩子,今儿是大着肚子上门来找爹的。
又哭又闹的闹腾了一个多时辰,宋家才来了人,虽然在人前大声辩驳,骂了那女人几句。可是有的有心人却发现,事后宋家大少奶奶的丫鬟彩娟偷偷来将那女人带走了,马车一路走,一直驶进了宋家大宅。
这样的风流韵事,当天就在湘然城传开了。晏狄的府上自然也得了风声,竹九沉默的站在晏狄身旁,将听来的消息详细上报,说完之后,就一言不发的低下头,不再言语。
晏狄转过头,对一旁说道:“你怎么看?”
钱掌柜沉声说道:“属下在瀚阳多年,对于宋掌柜的底细也知道个七八,对于这个,属下的确是没有发觉。但是少爷若是有所疑问,属下觉得,单凭一个舞姬的话,还不能确认。毕竟,她的所为,很有可能是人为安排的,也许是宋掌柜察觉到了少爷的怀疑,而故意作势给我们看。”
晏狄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锦袍,衣衫上泼墨般的绣着大朵的血莲,看起来妖艳夺目。他靠坐在榻上,眼角轻挑,沉思不语,唇边挂着一丝笑,似乎很以为然。
“不过,属下觉得,就算宋掌柜真的是女人,对我们也没什么不同。”
钱掌柜大着胆子将心里话说出来,却见晏狄根本没有反应,就在他以为晏狄根本没有听到的时候,那位七少爷却突然低声淡淡道:“自然是有不同的。”
钱掌柜微微一愣,却未敢发问这不同到底在何处。
“竹九,你继续查,我要实际的证据,不想再听什么谣传。”
晏狄转过头来,面色一变,皱着眉沉声说道。
竹九立刻单膝跪地,说道:“属下遵命。”
“七少爷,宋府派人送来了书信。”
话音刚落,那名弹琴的白衣少女突然走进了茶厅,放下一封信,然后乖巧的退到一旁。
钱掌柜问道:“是谁送来的?”
“是经常跟在宋老板身边的那位刀儿小哥,人刚走。”
晏狄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摸出信件,轻轻一抖,一目十行,已是看了一遍。
钱掌柜在一旁小心的问道:“七少爷,宋掌柜说什么?”
晏狄的眉心渐渐皱起,默想了好一阵,才疑惑的转过头来,轻声说道:“难道我猜错了?”
“怎么说?”
“他请我明日一起去苍玉峰泡温泉。”
钱掌柜一愣,随即恍然笑道:“看来宋掌柜是真的察觉了,这是在解少爷之惑呢,不过这也是好事,明日之后,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他这厢开心的很,晏狄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之前会下那么大的力度去查访这件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用处的事情,而在对方如此示之以诚之后,他竟然会隐约的觉得有一丝失望?
“难道,真的是我猜错了?”
他皱着眉,俊颜无双,邪气逼人。
窗外大雪纷纷,这年的冬天,似乎别样的冷,也别样的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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