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衣从军多年，薛直还一直都不知道他是李承恩的儿子，想来这父子二人也是多年未见了，他留在这里为免碍眼，于是朝李无衣略一点头，然后一挥手，带着大厅里所有人离开了。

    李无衣一点点挪蹭到李承恩身旁，温热的大掌落在头顶，用力地揉了揉，成熟男人低沉又略带了点哽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好孩子！”

    李无衣也难掩哽咽地再次喊了一声“父亲”。

    李承恩再也忍不住，一用力，单手一把将李无衣揽进怀里，然后借着这个拥抱的遮挡，也瞬间泪流满面——终于找到你了，儿子。

    两个人这样抱着无声哭了一会儿，李无衣毕竟也老大了，李承恩不着痕迹地抹去一脸泪水，这才放开李无衣，抬眼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住点头：“都长这么高了，真是好样的！方才薛帅还给我夸你不错，没给爹丢脸。”

    听了这话，李无衣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比起薛帅和爹，我还差得远呢。”

    两人又略微寒暄了一阵子，尤其是重点了解了李无衣这几年的经历，李承恩又是好一阵感慨。不过他毕竟是父亲，不像母亲那样过度关注儿子这几年吃的苦，在他眼里，儿子顺利长大，还长成一个连苍云统帅都夸赞的好孩子，他这个做父亲便为他感到骄傲。

    待寒暄完，李承恩再次拍了拍李无衣的肩膀，自背后抽出长枪：“来，多年未见，先让为父瞧瞧你的武艺——咱们出去过两招！”

    “好！”

    盾墙、盾压、盾舞、盾猛、撼地、盾压……斩绝绝！

    一手擎盾，巨大的盾牌舞得密不透风，或防护自身，或将人击退，或借力追击对手，一手持刀，陌刀的锋刃被挥成一片雪芒，摧城拔寨，势不可挡。

    任驰骋、断魂刺、破风、破坚阵、龙牙、龙吟、穿云、乘龙箭、御、突、灭、破风……

    李承恩骑在战马之上，或上马疾奔，或将人踩倒，手中长枪横战八方，枪法精妙，刁钻的角度完全不是李无衣一个小鬼能应付得了的。

    不过苍云的分山劲武功路数倒也确实强悍，李承恩难得打得尽兴，有些收不住手，长枪用力一挑——

    尽管李无衣及时用盾牌护住要害，仍旧扛不住枪上强劲的力道，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

    李承恩见状，脸色大变，正要任驰骋上马将儿子接住，一袭红衣翩然而至，单手扶住李无衣，缓缓落下站定。

    见儿子被平安接住，李承恩松了口气，目光移向那个接住儿子的人，正要道谢，待看清那人的模样，一个谢字便堵在了嘴边。

    李无衣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李承恩的异状，站定之后先红着脸跟小七道了谢，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走到李承恩面前，腼腆道：“爹，刚才我忘了跟你说，这就是我新近刚找到的情缘，你久居洛阳，应该也听说过的吧，七秀坊的燕秀小七——小七，这位是我失散多年的爹，天策府统领，李承恩。”

    李承恩：“……”

    小七：“……”

    “……等等，燕姐你说统领他儿子的情缘是小七？哪个小七？该不会是秀坊燕秀吧？”

    此时曹雪阳正站在校练场，难得放松下来，跟一旁的燕忘情聊八卦。

    雁门边境苦寒，女兵本就少，能跟上燕忘情脚步的女兵更少，所以她在替李承恩把李无衣喊过去之后，只消一眼便被正在校练场跟其他苍云弟子切磋过招的曹雪阳吸引了注意力——

    银甲红衣、手持长枪的女子飒爽非常，出手亦是十分果决有力，不过一会儿，便有数名苍云弟子被她骑马踩到在地。

    她一时兴起，便也随之邀请切磋了一番。

    男人之间的感情多是靠打架打出来的，而像燕忘情和曹雪阳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姑娘，同样也能通过打架切磋建立感情。

    打完之后，两人便凑在一起聊起天，这一聊越发投机，不过一会儿，就已经到了能够互相分享八卦的地步了——此时两人在谈的就是李承恩的私生子、李无衣。

    李无衣其实没啥好八的，他自从被李裹儿从李承恩手中掳走之后，便流落江湖，成了个乞丐，也不知怎么来到了雁门关，而后又参了军。小伙子吃苦耐劳，武艺也练习得极为认真，很快就从新兵中崭露头角，慢慢往上升，最后被燕忘情和薛直留意到，进而有心提拔他。

    他唯一的八点，除了是李承恩儿子这点，大约就是终于求情缘成功了——感情这种事，向来是她们这些“大姐姐”最喜欢拿来调侃年轻小伙子的。

    燕忘情丝毫没察觉到曹雪阳话里有什么异样，反倒有些得意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就是燕秀小七——公孙大娘的剑器舞果真名不虚传，舞姿动人，亦可杀人无形。无衣那小子也是当真有福气。”

    “可小七她……”她当年不知一直在追求统领吗？此事在过去没什么，如今却是到底不太好说，曹雪阳强忍了下来，却仍旧忍不住问道：“怎么会跟无衣在一起呢？”

    “其实他俩定情似乎也没多久。”燕忘情说着，见曹雪阳十分感兴趣，便努力回忆着关于李无衣和小七的事，全部讲了出来。

    燕忘情的叙述并不算特别清晰，不过曹雪阳脑补一番，也算大概理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小七是去年秋天来的，她一来，几乎整个苍云堡都轰动了。小七的样貌搁中原甚至是搁盛产美人的江南都是格外漂亮的，而塞北终年天寒地冻的，环境恶劣，再加上人口稀少，莫说这般钟灵毓秀的女孩子，便是模样周正的都没几个。自然有无数人对她生出好感，李无衣自然也在其中。

    小七性情冷淡，武艺高强，这些人也只能打着切磋喂招地名义跟女神接触。然而一番来往，女神显然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兴趣，唯独对李无衣不一样。

    不过李无衣的样貌在苍云军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倒也没人生出什么嫉妒之意，反而处处为他创造机会，尤其是后来小七帮忙抵御奚人，轮值的时候也大多会把他们俩个排到一起。

    在一起处久了，小七和李无衣慢慢地也成了颇有默契、彼此照应的朋友。小七对李无衣很关心，李无衣的同袍们没少鼓动他去求情缘，然而李·怂·无衣一直没这份胆子——直到半个月前，两人奉命去狙击一支奚人小队，结果情报出了岔子，两个人险些折了进去，危急时刻，是李无衣将盾护用在了小七身上，自己却身受重伤。最后是小七仗着诡秘的身法，方才将他救回。

    李无衣那次伤很重，躺了足足十天才能下地，等他好了以后，整个苍云堡便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听完燕忘情的讲述，曹雪阳只觉得一盆狗血兜头浇下——是说，统领知道这事了吗？

    #之前一直追着自己跑的女孩子突然变成了儿媳妇，我该摆出什么表情才不会让儿子起疑心，急，在线等#

    此时李承恩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李无衣长得跟李承恩有七八分相像，在知道李承恩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以后，便不难猜出他的身份。小七一开始对他跟对别人不一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此时她倒是尚能保持镇定，开口招呼道：“李统领，又见面了。”

    第139章 10.12只有一更

    大唐风气开放，江湖儿女更是热情洒脱。小七方面追求李承恩的事情中原江湖几乎人尽皆知，这本来没什么，但是如今小七跟李无衣在一起了，而李无衣又是李承恩的儿子，这特么就有些尴尬了。

    所以不管是懵逼的李承恩还是小七，都并不想提起。

    李无衣又不是什么细致入微的人，本也发现不了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

    偏偏这个局面被唐惊鸿撞到了。

    李无衣在苍云的消息是她报给天策府的，顺带还说了下雁门关之围，于公于私，李承恩都会过来一趟，所以看到李承恩在这里她并不奇怪。

    反倒是这三人之间这种莫名诡异的气氛，让她有些在意，不免多看了看，再仔细想想这三人之间的关系，顿时便猜出是怎么回事了，方才有此言。

    她这话的指向性太过明显，李无衣再粗神经也感觉到不对了，不由迷茫地问道：“什么修罗场？”

    唐惊鸿不由挑了挑眉，看向小七——原来他还不知道？

    小七回视了唐惊鸿一眼，抿了抿唇。

    不想提及和有意隐瞒，是两个概念。

    小七对于过去的事情仅仅只是不想提及而已，此时听到李无衣问，她便平静地开口了：“唐五大约是有什么误会。毕竟我过去——曾追求过李统领。”

    这次轮到李无衣懵逼了。

    父子俩的模样有七八分相像，同时摆着懵逼的表情还挺有趣。

    消沉的情绪突然一扫而空，小七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继续道：“当然，那个时候李统领拒绝了我——会来到这里，起初也是存了几分散心的意思。”

    这一笑，倒是让李承恩和李无衣全都回过了神。

    李无衣神色复杂地看看小七，再看看李承恩。

    李承恩略有几分尴尬，张了张想让小七别说了，可话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不说清楚，又要让李无衣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