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那位□□白马,一身银盔亮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得人睁不开眼来;手中银枪翻飞,一枪便挑下了一名北周将领,鲜血四溅,那深邃的面容冷厉沉凝,仿佛地狱来的修罗一般,所到之处,北周兵纷纷逃窜。
“大陈云甲军在此,降将不杀,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第100章
马鸣声声,惨呼阵阵,刀箭切入肌肉骨骼的声音不绝于耳。
然而,宁珞站在船头,却只瞧见了那个如入无人之境的身影。
她想高呼,可那个名字在舌尖打滚,却发不出声来;她贪婪地睁大眼睛,想要将这阔别数月的身影细细描摹,可泪水涌了上来,瞬间便模糊了她的视线。
“侯爷!”景勒率先清醒了过来,纵声大叫,璎香和四叶也在船头欢呼雀跃了起来,“侯爷,夫人在这里!”
白马上的银枪高高挑起,却停顿在半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僵住的脖颈一点一点地开始挪动,目光透过人群,定在了船头的身影上。
想要眨眼让自己清醒一下,却又不敢眨眼,深怕这只是自己无数次午夜梦回的错觉。
“铮”的一声金鸣之声,飞过来的流矢被亲卫隔开,有人在他身后急促地道:“都督小心。”
景昀骤然清醒,一夹马腹,逐云犹如离弦之箭,瞬间便到了河岸边。
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他朝前冲了几步,双腿一软,踉跄着坐倒在了浅滩中,周边的亲卫倒吸了一口凉气,急急地下马去扶,却被他用力地推了开来。
“珞儿……”他喃喃地叫了一声,盯着船头上那个身影,记忆中娇美俏丽的容颜几乎完全变了样,可他却知道,那便是他的珞儿,他的小娇妻,他弄丢了的稀世珍宝。
他的手掌在浅滩上用力一撑,整个人都跃了起来,疾奔了两步忽地一下便窜上了船头。
站在宁珞面前,他颤抖着伸出手去,在距离脸庞一寸之远停住了。
“珞儿,是你吗……”他的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惊恐,“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眼中的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珍珠,宁珞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按在了自己的脸上:“景大哥……是我……我回来了……”
身体猝然被抱住了,隆起的小腹阻隔了两个人的距离,景昀只能将两人脸颊相贴,用力地摩挲着,指尖紧扣着宁珞的后背,感受着那真实的触感,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宁珞的存在、才能抚平这些日子来的绝望和惊惧。
败逃的北周兵早已是一盘散沙,散兵游将毫不足惧,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缴械投降。
云甲军的主将早已没有心思将精力浪费在这上面,幸好底下的将士早已对此十分娴熟,收缴兵械、处置降兵,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离这里最近的古焦城已经在十日前被大陈收复,鲁翼在昌州境内的二十万大军在鲁平城一役便损失了将近五万兵马,在阜马城扳回一城后,被景昀联合宁珩的援军在云阴山设伏诱敌,败逃古焦城又损失了三分之一,最后在古焦城决一死战时,鲁翼被景昀一刀劈于马下身受重伤,被亲卫拼死救回,彻底丧失了斗志,带着残兵败将败逃北周。
坐在马车中,宁珞被景昀横抱在怀里,小腹被那双宽厚的手掌覆盖着,轻轻抚摸。景昀的盔甲已经脱去了,宁珞将脸埋在了他的胸膛,那熟悉的阳刚之气让人安心。
有太多的话要说要问,两个人却都没有开口,只是在马车的晃动中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珞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景昀这才惊醒,掀开车窗帘子叫道:“给夫人拿点吃的过来垫垫肚子。”
璎香在外面应了一声,送进来了一些点心和干粮。
景昀皱了皱眉,却也知道,在这行军路上,有这些就不错了,他们的兵士只有些粗粮,更难下咽。
就着水稍稍填了点肚子,宁珞这才觉得舒服了些,也终于有了闲情逸致仔细地打量起了景昀。
景昀看上去瘦了很多,眼窝深陷,让整张脸更显轮廓深邃,因为肚子太大,她不得不环着景昀的腰维持平衡,却在摩挲中发现,景昀的后腰往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她的心紧抽了一下,颤声问:“这里……怎么了?”
“被砍了一刀,”景昀痴痴地盯着她,一霎不霎,仿佛想把她刻入脑海,“当时那山庄被烧成了一片焦土,我在几天后才发现不对派人去查,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我以为你真的死了,也不想独活了。”
宁珞倒抽了一口凉气,虽然知道景昀最后必定平安,却忍不住那种心悸的感觉。
看着她泛白的脸色,景昀俯身噙住了她的唇,温柔地吸吮着,反复舔舐着,仿佛在品尝着这天底下最美味的珍肴。
这个吻无关□□,有的只是绵延不绝的脉脉温情。
良久,景昀终于松开了宁珞,眷恋地在那染上了娇色的唇瓣上摩挲了两下:“后来我在昏迷中一直听到你在叫我的名字,我便觉得这是冥冥中你在向我求救,便挣扎着醒过来了,仔细推敲了一下,觉得此事大有疑点,便又派了人去查,最后在兰凤山上发现了一些北周军留下的蛛丝马迹。”
他沉吟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道:“珞儿,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你认的那个弟弟卫泗很是可疑,不过他已经失踪,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宁珞怔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你知道了倒也省了我的心了。”
她一五一十地将这近半年的经历说了一遍,把卫泗对她的痴恋隐去了一些。
景昀哪里还会听不出来这背后隐藏着的动机,手掌按在软榻上几乎要嵌入木中,牙齿都差点要咬碎了,半晌才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宁珞深怕他冲动,握着他的手柔声岔开了话题:“对了,你怎么来这里追击逃兵了?”
景昀身为大陈主将,要坐镇中军以防北周军反扑,毕竟应州那里还有谢隽春的大军在,这样亲自追击这么一股千人流兵,不像是他的所为。
景昀沉默了片刻道:“我派去的暗探查到你有可能是被北周人劫到了南安郡,看这里战事已稳,便打算用这些逃窜的北周兵做掩饰从这里偷偷渡过边境去找你……”
宁珞大惊失色:“你……疯了吗?”
别说是潜入北周境内的危险重重,就连大陈也饶不了他这样暗中弃军而去的主将。
“是的,再找不到你,我便要疯了,”景昀坦然地看着她,眼神痛楚,“珞儿,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让你离开我半步了,便是一起死了,也比这样生不如死地被煎熬强上百倍。”
宁珞嗔了他一眼:“你知道便好,以后还敢不敢不听我的话了?”
“不敢了,以后夫人说东,我必不敢往西。”景昀郑重地道。
古焦城中大战初歇,原本的知府已经殉城,所到之处,满目疮痍。
幸而此时景昀的威名在外,不论是应州和朝廷的援军,还是本地的守军,都调配有度,令行禁止,一些趁火打劫的宵小都被震慑得不敢动弹。
宁珞一路担惊受怕身体疲乏,又在景昀怀中倍感安心,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景昀深怕宁珞的身子吃不消,也不敢连夜赶路,便在古焦城中的临时府邸中歇息了一晚。
这是原来的知府府,府邸倒是很大,只是曾被北周军占领过,好东西都已经被洗劫一空,卧房中只剩下了一些笨重的家具,中间的那张大床看上去孤零零的。
宁珞睡得很香,就连景昀将她放在大床上都一无所觉,只是却一直不肯放开缠绕在景昀衣襟上的指尖,景昀一动便会发出不安的呓语声。
景昀索性也就在安睡了下来,这阵子他备受煎熬几近心力交瘁,就连偶一合眼都是宁珞鲜血四溅死在他面前的噩梦,此时终于身心都放松了下来,进入了梦乡。
“珞妹……珞妹……”若有似无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景昀怔了一下,睁开眼来,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只有那凄厉痛楚的声音反复响起。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个称呼了。
景昀心生疑惑,顺着那声音的来处摸索着走去,只见眼前是一座雅致的别院,草木葱茏,亭台楼阁,只是和这美景很不协调的是,院中戒备森严,许多身穿黑甲的士兵刀锋森然,赫然就是他的云甲军。
“哐啷”一声巨响,院中一个人状如疯虎,有人在使劲地拉着他,又有人哭喊了起来。
“胡说!她怎么可能死了!珞妹,是我,我是你景大哥,别怕,快出来!”那人嘶声大叫着,满院子寻找着,仿佛一只被困的猛兽,凄惶而无措。
景昀呆呆地看了片刻,胸口忽然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仿佛在院子里的那人就是他自己一般。
他心中大骇,一时不知这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正要掐自己一下,忽然,院中又一个熟悉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放屁!珞儿不是一直好好地在这里吗?她怎么可能死了?”说话那人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却恶狠狠地大步朝里走去。
“杨彦!”原来那人一下子回过身来,双眼赤红地盯着说话那人,踉跄着拔出宝剑,一剑抵在了他的胸口,“我留你一条命,是让你好好对她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快让她出来!”
杨彦却不管不顾地抬手打开了那宝剑,手上鲜血四溅却毫不自知,踉跄着推开了他:“绿松……玉髓……你家王妃呢……”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骤然传来,有人从里面冲了出来照着那杨彦便厮打了起来:“你这个渣滓!你不得好死!你赔我家姑娘的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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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者谓我心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