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没有什么虚言,景铮汇集了父母的优点,既有方正的脸型又有出挑的五官,看上去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有小孩这么一闹,气氛顿时活络了不少,宁珞上前拜见了长辈并奉茶,长辈们逐一都给了见面礼,陶安大长公主是一副玉镯,那玉镯上雕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是先帝传给陶安大长公主的,今日给了宁珞,显然是对宁珞分外看重。
而景晟和俞明钰则给了一副点翠珍珠簪花头面,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宁珞给弟妹准备的礼物也精心挑选过了,一套白玉雕成栩栩如生的动物和一副前朝名家鹿野山人的字画,景铮和景曦都十分喜欢。
只是宁珞坐在一旁听着他们一家人闲话家常,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太对劲,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不论是祖孙还是父子,一问一答都稍显刻板沉闷,要不是有景铮这个小家伙在中间热闹一下,只怕这内厅中都要沉默起来了。
这要是在宁家,几个孙辈能把老夫人哄得团团转,而老夫人对几个孙子更是嬉笑怒骂,高兴起来能抱着哄,生气起来就拿着拐杖打,哪里会像大长公主这样一本正经地询问、勉励,这样看上去不像祖孙,倒像是上司和下属。
“你既然入了朝堂,那也没法子,”陶安大长公主淡淡地叮嘱,“我是看不惯那些个朝臣勾心斗角的模样,哪日若是有什么外派的差使,你便去领了,依我看,领兵打仗、保家卫国才是一名男儿该有的情怀,少往陛下那里钻营。”
“是。”景昀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俞明钰的双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景铮高兴地道:“对,祖母,我也要打仗,打坏人。”
青娘一把搂过了他笑道:“铮儿还小呢,现在先学本领才对。”
陶安大长公主也笑了,冲着景铮招了招手,示意到自己身旁,景铮几步便蹦进了她的怀里。
“你人小口气倒不小,祖母来考考你,会背什么了?”
“论语会背了一大段了,先生夸我聪明呢。”景铮骄傲地背诵了起来,屋里人瞧着他,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宁珞偷偷看了一眼景昀,景昀依然表情沉肃,在一群笑意盈盈的家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难道就是长子和幺子的区别?长子肩负着家族的重担,所以必须沉稳厚重,而幺子没了这幅重担,便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正在胡思乱想呢,忽然便听到有人叫了她一声:“少夫人。”
宁珞骤然回过神来,看向叫她的青娘。
青娘微微笑着,神情恭谨:“今日大伙儿都在,我便正好提一提这事,夫人病弱,我管着这个家也有些日子了,今日少夫人来了,于情于理,少夫人都应当执掌中馈,不知道少夫人意下如何?”
☆、第40章
内厅中有片刻的宁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宁珞身上,景铮莫名地四下看看,便一溜儿地跑回了位子,一边靠着青娘一边眼珠子四下乱转,景曦很不高兴地拽了弟弟一把,让他赶紧过来自己身旁坐好。
看着温柔亲切的青娘,宁珞心头觉得有些异样。
虽然她并不怵于执掌侯府中馈,可她这一世的年龄还不到十五,在别人眼里,就算再聪慧,这资历、阅历都明摆着还欠火候,要是一入侯府便将一直掌家的姨娘夺了权,指不定被人怎么戳脊梁骨呢。
可若是她推拒了,这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毕竟她是定云侯府的嫡长孙之妻,祖母不理俗事,婆母多病,比起青娘,她自然是名正言顺的执掌中馈之人,传出去还要被人笑话是无能之辈。
还没等她权衡利弊完该怎么回话,景昀便开了口:“珞儿还小,我不想她太过劳累,二姨娘还是先多操心些府上,以后若是珞儿有这个意思了,再管也不迟。”
青娘愣了一下,笑着道:“世子倒是体贴娘子。”
景昀也不答话,只是握住了宁珞的手。
景晟轻咳了一声道:“那就这样吧,青娘你暂且还是管着,有什么难决之事再找珞儿商量吧。”
“是。”青娘低低地应了一声,嘴角的笑容敛去了,眉间仿佛漾着几分轻愁。
大长公主对这场插曲似乎并不在意,没一会儿便托辞身体不适离开,她一走,俞明钰便被婢女扶着也出了内厅,大伙儿各自散去,景晟叫住了青娘说了两句,青娘重新展了欢颜,领着景铮一路说笑着离开了。
景晟却站在原地,看着俞明钰离开的方向,神情怅惘。
作为一名新妇,宁珞的日子过得算是十分悠闲自在的。
定云侯府就这么几口人,大长公主并不喜人打扰,特意吩咐宁珞只需一旬过来请安一次便可,而俞明钰更是怕把病气过给宁珞,让她不必日日过来请安。
每日送走景昀上朝后,她便在几名婢女的伺候下看看书、饮饮茶,兴致来了便挥毫泼墨、弹琴赏花,除了不便出府,跟在宁府做女儿时没什么区别。
要说最是头疼的便是璎香开始每日孜孜不倦地替她调补药膳,就算药膳的口感都不错,可到底是药三分苦,哪有平日里吃的小食那么可口美味,偏生璎香很是死板,每日还定了量左哄右骗地让宁珞用下去,说是世子吩咐的,要是宁珞不吃便要罚她的月例。
这个时候就连绿竹和紫晶也不帮她了,说是她的确瘦了些,得好好进补身子才好为世子生儿育女。
等晚上景昀回来时,宁珞和他抱怨了两句,却被景昀一下子抱在了床上,在她耳边戏谑着道:“你若是再不进补些,到时候老丈人又说你太小了,不让我圆房,我可得找面墙一头撞死。”
宁珞顿时红了脸:“你……怎么这般没羞没躁的……原来平日里的正经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景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这个小女人便想疼想宠想看她娇羞脸红的模样。在她脸颊上偷了个香吻,他正色道:“不是装出来的,是我只会在你面前不正经。”
宁珞埋头钻进了他的胸口,脸上烫得都快烧起来了,小声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我出嫁前早已来过葵水了……一月来一次很正常……”
景昀怔了一下,这句话的诱惑实在有些大,饶是定力如他也被诱得脑中燥热了片刻。片刻之后,他断然摇头:“那可不行,万一有什么不妥呢。我要的不是一时之欢,而是一世之乐。”
宁珞心中一暖,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些日子和景昀同床共枕,他身上的变化一清二楚,虽然让她用手帮着纾解了几次,可这治标不治本,宁珞知道他忍得辛苦。
要是别的像他这样身份的男人,断是不会这样苦了自己的,通房侍妾,随便弄一个也不会惹人非议,可景昀愿意为了她苦候这几个月,足见深情。
就连回门那日,宁臻川拉着她打量了好几眼,也盛赞“此子重诺守信、沉稳端方,有名士之风”。
紧接着,景昀的公务便日渐繁忙了起来,盛和帝已经将他从翰林院调往了吏部,年底将至,此时正值官员年考之际,吏部忙碌得很,别说午膳了,有时甚至忙到三更才回。
大长公主有自己的素斋,俞明钰身子不好,十有八九是在自己房里用膳,而景晟更是公务繁忙,成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这餐桌上便只剩下了没几个人。
这日中午,宁珞一进膳厅,便瞧见青娘小心地剔着一条鲈鱼,将鱼肉放入了景铮的碗里,一见宁珞,她便笑着道:“少夫人来啦,铮儿饿了,我便让他先吃了,少夫人勿怪。”
不知怎的,宁珞心里又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照理说这青娘平日里见了她就笑脸相迎,有时也会闲话家常,可宁珞总觉得她的言谈举止透着几分古怪,就好像刚才那样,时不时得便会刺上她一下,宁珞要是介意吧,是弟弟要吃;她要是不介意吧,这一家人用膳总该都到齐了再吃,更何况这一桌人中,是她的身份即为长又为嫡,理应是该等她到了再用膳才可,她倒是不信,以景铮身为定云侯之子自幼修习先贤书文,会不懂这个道理。
她微微一笑道:“铮儿喜欢吃自然是没事,只是铮儿,有一句你可听说过?行拂乱其所为,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景铮立刻放下了筷子,睁大眼睛道:“我知道!先生刚刚教我的书里有!”
“那是什么意思知道吗?”宁珞柔声问,顺手拿起帕子擦了擦他嘴角沾上的酱汁。
景铮挠了挠头,努力思索着:“好像是……扰乱一个人的行为,用这些来激励他的心志,使他的性情坚韧,增加他所不具备的才能。”
“铮儿真是厉害,”宁珞夸奖道,“连这个都知道,不过,这句话要是放在此时,你觉得有什么启迪吗?”
景铮茫然看了看她,又将目光放在那盆鱼上,忽然便恍然大悟:“我喜欢吃鱼,那盆鱼便是来考验我的,我应当克制自己,这样就能让自己不受诱惑,更能有坚忍的性情,就好像大哥一样,临泰山崩于前而不瞬,嫂嫂,我说的对吗?”
宁珞倒是有些意外,看来这孩子非常聪明,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她伸出大拇指道:“铮儿真是厉害,说的比我都好。”
景铮高兴地将面前的鱼盆一推,“我以后都不吃了,”话一出口,他看着那鱼有些舍不得,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又改口道,“等嫂嫂来了,嫂嫂先吃我再吃。”
宁珞瞟了青娘一眼,果不其然,青娘的脸色都变了,却依然强撑着笑意,显得有些滑稽。
景曦坐在旁边埋首吃饭,宁珞却能看到她耸动的肩膀,想必是在暗自发笑。
等用罢了午膳,璎香端了一碗药膳过来,是山药莲子甜羹,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药物,说是活血驱寒的,让宁珞趁热用,宁珞刚喝了两口,青娘便笑着道:“少夫人好口福,可从没见世子以前有这么贴心呢,曦儿,你说呢?”
景曦慢吞吞地喝了最后一口汤,用帕子抿了抿嘴角,淡淡地道:“哥哥疼嫂嫂,那都是应当的,我自有母亲和青娘疼呢。”
这一个软钉子碰过来,青娘的嘴角都僵了,勉强维持着风度站起来颔首致意,连景铮都忘了领了,率先离开了膳厅。
景铮快活地围着宁珞问东问西,他虽然才十岁,家里早已请了先生启蒙,加上脑子灵活,好些问题都稀奇古怪;宁珞的学识虽比不上邹泽林、景昀那般渊博,但胜在耐心十足,对付这么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自是绰绰有余,还能引经据典地说上几则趣闻,比起先生教的还要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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