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我没忘记哥哥的话，所以我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面具碎裂后，露出的熟悉面孔正是云空。
    不过他和唐元以往见到的那个云空有一些不同。
    平时的他是包租公，是生活在底层的E级玩家，靠着租借生活用品和道具为生。在很多人的眼，他如每一个懒散的低级玩家那样，得过且过，浑浑噩噩地勉强维持着每一天的日子。他在低级玩家的口碑很好，绝大多数低级玩家都向他租借过生活必需品，用租借过来的道具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在百味食堂开来之后，他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点，很多人最初过来百味食堂其实都是收到了他的会员卡。
    现在，他如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坐在椅子上，苦笑着，抛去了所有的伪装。
    见到唐元过来，他的眼闪过一丝惊讶。
    木瞳依然握着黑剑，脸色十分难看：“你不该来这。”
    “我不过来，让你把咱们的系统宰了吗？”唐元的目光在黑剑上停留了一会儿。“我其实对你们了解的不多，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立场，所以我才要和你们聊聊，这花不了多长时间。”
    木瞳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她咬着嘴唇，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但最终还是默认了云空和唐元的会面。
    “算了，该来的还是回来，我也早就知道了。”木瞳全身松懈下来，露出疲惫的笑容。“反正这可能是你们最后的谈话了，无所谓。”
    唐元看向云空，他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死寂和腐朽，那是濒临消亡的气息。
    这是最后的谈话吗……
    “你不是已经拿回了‘白之源’，没有用吗？”唐元微微皱眉。
    “有用，但并不能阻止我的消亡。”云空回答。“你令我很意外，我还以为能瞒住你，那么我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可疑的地方太多了。”唐元坐在了云空的旁边。“不过你就是系统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确定下来。”
    “就从最开始说吧，在我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你。你用极低的价格……不，几乎是无法回本的价格，向我租借了锅子和一切必需品，还带我找到了住的地方。”
    “这没什么。”云空回答。“只是我平时的工作而已。”
    “不，除了招待我的时候，我没见到你对别的新人那么热情过，更不可能带他们去找住的地方了。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来，所以坐在那假装偶遇，以便在第一时间认识我，取得我的信任。”
    “我承认当时是故意等着你的，不过却不是你想的那种理由。”云空叹了一口气。“我发现你的数据处在异常状态，导致系统无法对你进行评分，所以才坐那等你的，我想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玩家，那我就尽量给你一些其他方面上的帮助。”
    “哦？听你的语气还很关心我了？你不是系统吗？不能修改我的评分？”
    云空摇了摇头：“我没有权限修改你的评分，而且有些底层规则是定死的，就算我是系统，也没办法更改。我的权限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系统有它自己的一套运转规则，而我的功能就是支撑这个系统有足够的能量运转下去，调配资源。对于这件事，我很抱歉，好在你自己想办法渡过了难关。”
    “不过你应该不会就通过这么点信息，判断出这些吧？”
    “当我开始怀疑你不简单时，我已经在亡者都市生活了一段时间了。无论我达成什么结局，最终给我的评分都是E，这让我深知一个E级玩家要生存下去有多么的艰难。就连我也是拼命干外快，通过摆摊和帮别人过任务才勉强维持收支平衡，更不用说你了。”唐元掏出一根烟，点燃。
    “你只靠出租那点货物来维持收支平衡？不过我当时还是没有怀疑你的身份，而是觉得你肯定有什么其他见不得光的赚倒计时的方法没告诉我。但没有根据之前我不会摊牌，所以我打算去看看其他E级玩家是怎么生活的。”
    云空恍然大悟，他知道唐元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这下我发现个了不得的事。”唐元意味深长的看了云空一眼。“我发现整个亡者都市，只有我们两个是E级玩家。”
    唐元在亡者都市溜达的时候，开启ECHO眼，几乎查看了每一个玩家。
    除了他们俩，没有人是E级。
    最低也不过是D级，而D级玩家每次做任务最差都能得到6个小时以上的倒计时，要比E级玩家过的好多了。
    而且低级玩家抱团在一生活，存活下来的几率更大，如果在朝月公园这种低级玩家聚集地没有找到E级玩家，那么其他地方也不可能有了。
    【翻阅前，从未用过“E级玩家”这种词汇来称呼过任何一个玩家。
    备注：这段唐元看不到，注释掉。】
    “这就很有意思了，E级究竟代表什么？”
    “这是系统的等级，如果有玩家为E级，就说明他有成为系统的潜质。”云空回答。“但通常情况下，一个系统只会诞生一个E级玩家，这个唯一的E级就是接管系统运作的人。我还从未遇到过同时出现两个E级玩家的情况。而且你的情况也有点特殊，就算是我，身为系统本身也要遵守系统最底层的规则，但你却可以打破它。”
    “所以你认定我是bug。”
    云空点了点头：“在无法确定你对系统的危害之前，规则通常会选择直接清除。”
    “所以你派出了A23187，要除掉我。”
    “这你就误会我了，怎么能说是我派出的呢？”云空连忙摆手。“我要是想杀你，在第一次见到你，发现你是E级的时候就直接派人了，还用得着A23187查到酒酿圆子，再顺藤摸瓜找到你？”
    “A23187找到你，纯属是系统自动防御逻辑造成的。它先排查到了酒酿圆子这个违禁玩家，然后才发现你这个E级玩家的危险性，所以自动启动清除机制。”
    “但你也没阻止。”
    云空没否认这点：“一切都要按照规则来，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系统自动判断你是个危险的bug，我也不能阻拦。”
    “而且我当时觉得你活不长。”
    唐元微微扬眉：“对我这么没信心？”
    “因为E级玩家，也就是系统是无法直接通过完成任务来获得生存下去的力量的。普通玩家完成任务后，系统会抽成，我吃的就是这部分抽成，而这个都市由我来掌管，你没机会吃到抽成的，所以当时我觉得你注定活不久。”
    “不过，你居然解决了系统这次对你的攻击，我对你十分好奇，所以决定在你旁边住下来，以便……”云空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以便随时监视我是吧。”唐元替他说了出来。
    “其实……由我看着你，系统自动防御机制就不会启动……咱们关系不是处的也不错……”
    唐元审视着云空，后者的语气越来越弱。
    “好吧，就是监视吧。”云空泄气了。“不过就算你发现只有我们是E级玩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那是当然。”唐元观察力很强，但在线索不足的情况下，也不能推断出所有的隐情。“虽然直觉上认为E级玩家并不简单，不过我依然没有证据证明，然后我在完成‘感染’任务后，发现了这座城市的真面目。”
    云空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你居然那么早就发现了？”
    唐元现在确定，虽然云空在监视他，并对他有一些了解，但就算是系统，也无法得知ECHO的能力。
    他本来期待能从云空那里知道一些有关他ECHO眼的信息，显然，对方知道的并不多。
    “然后我就发现系统的骗局，美好的都市是假的，能媲美活人身体的义体也是假的。”
    “这也没办法……为了不让你们陷入混乱和绝望，这件事只能瞒着你们，我也竭尽全力的在维持着系统的运转，但成果不大，最后只能通过这样的小把戏骗骗自己人了。”
    “不过我发现，自从咱们一做完任务后，这座城是真的变好了，我们的义体也开始变得不那么像尸体了。”唐元用ECHO眼看着木瞳和云空，他们俩现在就像是活人一样。“你和你哥的症状虽然有差异，但总得来说都是把幻象变成真实。你拿到‘白之源’之后，就立刻动用里面的力量改造这座城了吧。”
    云空点了点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唐元了。
    “我发现你破解界观的能力很强，其实每当一个任务界被完全破解达成结局后，对系统也有好处……这个说上三天都说不完，先不提了。主要是你能帮我做成很多事，没有你破解感染那个任务，我也不可能做到随时修复义体。”
    “我进入这个界之前的经历你也知道了，我绝大部分力量都留在了自己的界，没见到你之前我虽然可以进行幻想，但不足以把它们变成现实，我哥想要我继续活着，去看看美好的界，我没办法真的创造美好的界给大家，就只能用幻觉来欺骗自己和大家了。”
    “但当我知道更强大的系统将要入侵这里，就不能继续得过且过了。我必须拿回我全部的力量，甚至我都做好了重新承受以前那些负面能量的打算，虽然违背了我哥的意愿，但我也是为了保护美好的亡者都市，和他要保护美好的界的愿望并不冲突。”
    “不过我没想到，你还能帮我拿到我哥的白之源，谢谢你保护了我哥的执念，虽然这力量并没有我自己的‘黑之源’强大，攻击力也不强。”
    [你破解了“错位的感官”100%的界观。]
    唐元恍然大悟，原来那10%的界观在这。
    “你拿到白之源之后，就立刻修复了破败的亡者都市吧。”唐元其实很钦佩云空，他一个人扛下了这个城市所有不美好的部分。
    “我没想到你能了解到这个程度。”云空又开始剧烈的咳嗽来，他的脸色更加灰败，那些插进他身体的“血管”开始无止境的吸收着他的“血液”。“看来是我的能力不行了，系统已经找好了新的人选……”
    他看着唐元，已经接近明示。
    唐元没说话，他发现自己每一滴血液都在抗拒这件事。
    “系统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没救了吗？”
    “至少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是没办法了。”云空回答。“无论是让你们死人重新保留意识，还是保养义体，维持这座城巨大的运转需要大量的因果力。但光凭你们去做任务，获得的因果力太有限了，还有种办法时直接毁灭一个处在健康状态的界，夺取本源核心的因果力，但那样无疑是杀鸡取卵……咳咳咳。”
    “所以那个苹果树才入侵了我们。他们的行事风格就是直接毁灭任务界，通过这样不断掠夺其他界的因果力，才成长到现在这么强大。”唐元撇了撇嘴。“跟他们比，咱们就是捡破烂的。”
    “我哥费了那么大的劲，就为了让美好的界持续下去，我才不想去做他讨厌的事情，捡破烂就捡破烂了，至少我心安理得。”云空在提到哥哥时，眼神亮了一下。“每个系统管辖的任务界数量是有限的，等他都毁完了，也得完蛋，所以才开始打到其他系统身上。”
    “敌人来了。”一直没说话的木瞳站来，举了黑剑。
    “我快不行了，这里需要一个新系统来维持秩序，真得要我说的这么清楚吗？”云空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唐元没有正面回答：“先按照原计划，把苹果树干掉再说。”
    “但……我相信只要你接受了我的提议，很轻松就能把他干掉，你比我的资质要好很多。”
    “闭嘴！”木瞳突然低吼道。“够了吧，云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