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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愁魄上寒空,悟剑四海同 1

    又过了数日,那卑弥呼携难升米亲自来见乱尘,乱尘这才说起青龙潭引路一事,但关于取书之意,却是只字未提。难升米熟习地理,听得乱尘要去那青龙潭,直是劝阻,说起那青龙潭难赴之由——那青龙潭距得邪马台城百里之地,本名为樱井町,原也是乡间沃土。可约十五年前,却是天降轰雷暴雨,暴雨连日不止、将屋宇宗祠尽数毁了,百姓无法,只得背井离乡,待过了七七四十九日后暴雨方是止歇,竟是将原来的阡陌乡村淹没移平,成了一片积水潭。原先久居的百姓想要返还故里,却见得那积水潭水色碧青,但却是满潭腐水,若是人兽沾身,即刻便化,到得后来,潭上烟瘴凛凛,腐人脾肺,连周近的虫鸟鱼兽都是一并死了。又过了数月,那腐气逼散,将此潭方圆三里之地竟数笼了,人畜皆是不得入内。远远观之,乌云常年积压笼罩,其间雷鸣电闪、轰轰作响,隐隐之中青光乍现,似有青龙腾于潭上,故而唤其为青龙潭。

    乱尘听得难升米这一番言说,更是坚信那青龙潭中住的乃是一位非常人物,执意要见。卑弥呼无法,终是应了下来。

    这一日皓日当空、天色晴明,卑弥呼亲率了数千兵众与乱尘、张宁二人同赴那青龙潭。但烟瘴果然甚毒,众人只进了毒烟片刻便觉得胸中压抑难当,只好退出烟外。乱尘正着急间,却见卑弥呼微微而笑,更是从怀中取出一粒鱼珠大小的红丸来。但听得卑弥呼笑道:“乱尘,本王近日得了一宝,乃是从那都市牛利的藏宝库中搜出。宫中的御医说是此丹乃龙骨研磨、凤羽炙烤所成,服之虽不谈长命百岁,但亦可百害不侵。你与本王有恩,这边赐了你,你现在服下,说不定可挡得这烟瘴之气。”乱尘见她目光闪烁,似是不含好意,但这青龙潭瘴气如此之深,自己仅凭内力屏住呼吸,怕是不能长久,思来想去,终是将这粒红丸服了。

    红丸一入腹内,乱尘顿觉五脏内附有如火烧,说不出来的难过,直以为卑弥呼辣手加害,孰料那股灼热之感片刻即消,呼吸也是顿觉一畅,再入得那烟瘴内,也不觉头昏脑涨,遂是辞别了张宁诸人,孤身进了那烟瘴内。走不多时,已是见得遍地的森森白骨,野蔓藤柳更是盘据了小径两侧,再往前行,终是见得一处村落,村落中的大多数房舍已是破落不堪,只有几间尚还保持完整。

    乱尘一路走一路想,这位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在这烟瘴里长居久住?他能在烟瘴中久居,定有其二,要么是有先天法宝,能抵御这烟瘴毒气;要么就是那人本领高强,不畏毒性。若为后者,当为师父那般的真人金体。乱尘思到此处,冷汗涔涔,这天书乃非寻常之物,若这位高人不肯交还,说不定还会与自己动起手来,自己武功低劣,又是如何能敌?但他转念又想,男子汉大丈夫,既已行至这般田地又怎可临阵脱逃?遂定下心力,疾步前行,不久时,已至得潭边,却是未见得一人一物。正是懊恼间,却见得水边软泥上有得两行浅浅的脚印,那脚印尚新,应是最近有人路经此处,加以践踏所致。

    有得这脚印引路,他心中方是一喜,绕着这水岸又是走了一里路,忽是见得一座不大不小的草庐。就在此时,那草庐里忽然绿光一闪,窗纸里映照出两个身影,正是兀自的交谈。乱尘不敢造次,立在草庐前,躬身抱拳道:“小子乱尘,乃常山左慈门下,此番秉领师叔张角遗托,前来叨扰。”

    屋门应声而开,走出一名白发老翁来,这老翁身着一件草绿道袍,却不束发戴冠,白发散披在肩上,白眉白须亦是丝长如缕,当是数十年都未修理过,他这般相貌虽谈不上是那神游八极之表,但也算是仙风道骨。那老翁见得乱尘,亦是抱拳说道:“贵客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他年岁虽是老迈,口齿却是清朗,举止斯文,走起路来亦是衣袂飘飘,乱尘料想正是那张角故友。

    说话间,那老翁已是行至乱尘面前,慈眉善目的将乱尘仔细打量一番,笑道:“到底是左老儿座下弟子,果然骨骼惊奇、眉目俊朗,倒不输左老儿当年英姿。”乱尘听他口气和蔼,言语之中似是道出早年也与其师左慈结交,不由得生了亲近之心,又拱手抱拳道:“小侄不才,老前辈谬赞。”那老者见乱尘言语举止均是不凡,心中暗赞,将乱尘请进屋中。这屋中甚是简陋,只有一对桌椅,一只蒲团。那蒲团上朝泥墙坐了一人,劲衣裹身、黑布蒙面,乱尘一眼便识出他是那多番相助自己的蒙面客,忙是揖道:“小子乱尘,给师叔请安了。”

    那蒙面客却无了往日那般的热情,瞧都不瞧乱尘一眼,只是长长叹了一声,兀自对着墙壁空坐。那老翁见他如此,不免歉然,笑道:“我这位师妹失于礼数,小侄见谅。”乱尘闻言一怔,心道:“师妹?……这蒙面客竟是女的?怎的她说话故意变调,似个男人一般?”但眼前两位毕竟是前辈高人,他身为晚辈不敢造次,只得垂手立在一旁。

    但听得那老翁呵呵笑道:“乱尘小侄,老夫已等了你十五年啦。今日你来,老夫的这担重任,终是可以卸下了。”乱尘心中更是不解,待要相询,却见得那蒙面客陡然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神色中满是悲愤,乱尘不免怔然。老翁劝道:“师妹,所谓天命定数、无可更改,你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又何必跟个小孩子似得怄气?”那蒙面客目中含泪,说道:“我……我不想你死……”老翁笑道:“你不想我死,怎的又以我所言将灵丹给了他?”乱尘越听越是明白,说道:“甚么灵丹?”老翁手指窗外的瘴气,说道:“老夫十五年前谪居与此,为免得闲人打扰,遂是布了这桩瘴气,只待你今日到此。但想来你神功未成,这般烟瘴你尚不能避之,遂是遣我这位师妹转赠于你,你服用之后,方可进得其中。”乱尘心中更讶,说道:“师叔并未给小侄甚么灵丹啊。”

    老翁面色一沉,连是问了那蒙面客数遍,可那蒙面客只是低头垂泪,却不应答,老翁无法,又问乱尘:“那小侄是如何进来的?”乱尘便将卑弥呼赠药之事与老翁说了,话还未说完,那老翁眉毛紧皱,说道:“糟了!”

    乱尘尚是不知所以,却见那老翁一掌拍向自己天灵盖。这天灵盖乃是人体重穴,莫说是老翁这等高手蕴劲一击,便是被个寻常莽汉一拳打了,也要落得个九死一生。这老翁本就武功远高乱尘,又是言笑晏晏间陡然发难,乱尘纵是双掌翻飞应付、又是如何能敌?眼看着那老翁手掌轻轻一拨,将乱尘掌力拨的偏了,便要直挺挺的击在天灵盖上,那蒙面客突是喝道:“臭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闯,纳命来!”说话间黑影急窜,欺到乱尘身前,双掌一错,却是不攻乱尘、反杀向那老翁。那老翁神色一变,惊道:“师妹……”

    乱尘只觉两股巨力在头顶倏然一撞,巨力波及,自是将乱尘疼的眼冒金星、头疼欲裂。但那老翁着实厉害,以一人之力对付乱尘与蒙面客两名高手,竟是拼了个平手。那蒙面客不待二话,双掌连翻,又是攻向老翁,老翁这才大怒,喝道:“师妹,寿命因果,天命自有定数,你若再是胡搅蛮缠,休怪我将你伤了!”说话间,只见那蒙面客身形一顿,竟是被老翁拦腰抱住。那蒙面客全未料到他会说这出这般话来,错愕无比地望着老者,眉宇间净是哀愁。老翁不忍见她目中泪光,将手一松,托她出了屋外,说道:“你走罢。”她浑身一阵巨颤,连呼了数声:“师兄”,却是不闻老翁理睬,终是泪如雨下,将手掌举在自己头顶,只待这一掌拍下,便自我了断了。那老翁见她如此,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你这又是何苦!”话音未完,他瞬间出指,恍若电光,竟是将蒙面客与乱尘的天枢穴一齐点了。

    乱尘勉强按捺住心中惊意,说道:“老前辈这是何意?”那老翁并不急于答话,伸手搭在乱尘左腕脉搏上,直探了好一阵,眉色亦是越来越悲,乱尘不知所以,又是问道:“老前辈,到底怎么了?”老翁将手指收了,陡然伸掌,又是击往乱尘天灵盖。这一次乱尘与那蒙面客均是受制,自然无法抵御,乱尘心道:“我命休矣!”

    但听啪嗒一声轻响,老翁这一掌似重却实轻,乱尘但觉一股和煦的内力自灵台穴冲往下冲,欲要顺着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六穴行走周天,可那内力方是走至阳明穴,老翁的掌心陡然一震,内力却如烟花般陡然散开,消失于乱尘浑身诸穴中。乱尘尚且不知为何,老翁却是撤力收掌,长长一叹,说道:“冤孽,冤孽……老夫本是想帮你把毒质逼出体内,现在却反是害了你!”乱尘听得“毒质”二字不免有些慌了,又是寻思自己今日仅是服了卑弥呼那颗来历不明的红丸,想来老翁口中所言的毒质便是卑弥呼所为了,想到这里,乱尘心中既悲又愤——这人世间怎可欺谀至此!我见你少年孤苦,便助你报了灭族之仇、复了国主之位,未存得半点施恩图报之心,你反是恩将仇报,要将我生生的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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