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三哥的失踪,我真的不知道。”
“你没资格喊他三哥,我也不是要问你这个,我的孩子,是你掳走的吗?”
水若寒摇头:“不是。”
鬼谷显然有些意外,怎么会不是呢。
看孟白云眼中的阴霾,他忙挡在了水若寒前面:“白云,现在这种情况,他没必要说假话,孩子若是真在他手里,反倒对他有利,他一定会说出来交换水若雪的,你冷静点。”
孟白云还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鬼谷的话她都听进去了。
看她似乎冷静了点,鬼谷继续劝道:“今天他这样来,如果不完好的回去,恐怕舞秀回起疑心,而且水若雪失踪了,也需要水若寒在舞秀面前编出个理由来,让他疗会儿伤,然后有些事情再问问他。”
孟白云冷冷的看了水若寒一眼,转身而去:“一个时辰,水若寒,你最好想清楚,若是对我有所隐瞒,我会分批给你送上水若雪的身体。”
鬼谷微微皱了下眉,却不是怕这样的孟白云,而是心疼。
而相对而言,水若寒则是真的怕。
孟白云一出去,他就近乎哀求的看向鬼谷:“鬼谷,我知道有些事情千言万语也不足以表达我的歉意,但是我姐姐真是无辜的,你让孟白云放了我姐姐,我什么都愿意替她做。”
“我没有这个分量。”
鬼谷说的是事实,水若寒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
身侧蓄势待发的拳头也隐去了锋芒。
鬼谷看向他颓然松开的拳头,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想挟持我,交换你姐姐,你应该看到了,她为了三哥和孩子,已经变成了什么样?”
“看到了,人挡杀人,鬼挡屠鬼,神挡弑神。”
“不过我可以和你至少保证一点。”
“你说。”
“你只要听她的,水若雪不会受到半分伤害。”
水若寒的表情变得痛苦,鬼谷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我知道你不想背叛你娘,只是你难道没想过,这么多年来,她也无非是在利用你而已。”
水若寒像是被针用力扎了一下,瞬间的刺痛。
但是他却告诉自己,离间计而已。
“我娘对我是利用与否,不需要你的管。”
鬼谷倒了一杯水,似乎不打算就这个话题和他继续,而是拿出一颗药丸连带着这杯水送到他面前:“吃了,刚刚给你吃的已经解了你身上的毒,这颗药丸,可以让你内息稳定下来,你打坐两个小周天,就能恢复大半了,她给的时间不多,你到时候,有什么说什么吧,不要招惹她,她今天的情绪很不稳定。”
水若寒复杂的看着鬼谷。
“你是不是和她一样恨我?”
“恨,因为你伤害了她。”
水若寒默默的低下了头。
鬼谷放下了药丸和水:“你一个人静静吧,我一会儿过来。”
屋外,孟白云站在枝繁叶茂的梅花树下。
这是龙傲寒给她移植过来的,起先那颗开的极好,后来被蓝衣叫人折的稀稀拉拉,这颗是后来龙傲寒又要胡管家挑的,比原先那颗还开的茂盛。
现在是夏末时节,不见花,只见满树繁枝茂叶,摇曳满目的绿色。
鬼谷上前,她幽幽开口:“你说,他是真的不知道傲寒在哪里吗?傲寒真的不是他们掳走的吗?”
“其实,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就别说了。”
鬼谷一怔,却不是因为她回的不客气,而是心疼,他要说的,恐怕她是知道,所以才让他别说了。
三哥不会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的,除非两种可能。
一种,他命不久矣,不知如何开口告别,索性悄然离去,找个地方静静的等待死亡。
一种,他被人带走,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而相对而言,前者更有可能。
鬼谷问过孟白云龙傲寒失踪前的情况,知道他陪着她回娘家,连夜都没过就说长安城有事回来了。
而那日,长安城中乃至龙府以及龙家军所有和龙傲寒有关的人,都并无事情找他。
也就是说,他根本是借口回来的。
他借口回来,次日消失无踪,说明什么。
鬼谷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孟白云。
可他知道,孟白云心里何尝不清楚。
三哥,他可能已经死了。
空气里流淌着沉默。
谁也没再开口说一句。
可是两个人的心里都不平静。
孟白云熬着这一个时辰,终于没熬到,推门而入。
水若寒正在运行最后小半个周天,被惊扰,但是也不妨事了,他的内力和体力已经都恢复了不少。
“问吧。”
他静静的坐着,很配合。
“龙傲寒是不是你们掳走了。”
“不是,事实上我娘也在到处寻找他。”
“找他做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娘一直很恨你们夫妻。”
“恨我们,为什么?”
“我不知道。”
“我的孩子,真的和你无关?和你娘无关?”
“这件事,至少和我无关,至于和我娘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她并不是事事都告诉我,替她办事的人很多,我只是其中一个。”
“孟云朵和我娘,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到底知道什么。”孟白云的表情变得十分冷酷阴霾。
水若寒反倒不之前要镇定了许多了。
他既是落了套的,那他就只能对不起其中一方,因为这个决定,所以才变得镇定淡然。
但听得他开口:“我可以想办法知道,包括孩子的事情,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有一件事,我做不到。”
“什么事?”
“杀我娘。”
“也不需要你做,要杀她,我会亲自动手。”
“好。”
“五天后,我要知道孩子的事情。”
“五天?”
“五天后要是得不到消息,你可以考虑要水若雪的手指头,还是耳朵。”
“孟白云。”水若寒的语气略显激动起来,“我可以替你做任何事情,你不要伤害我姐姐。”
“这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你走吧。”
“你答应我,照顾好我姐姐,她自小身体就不大好,你不要总对她用迷药。”
“这都由我说了算。”
孟白云的态度冷硬。
鬼谷出来打了一句圆场:“你放心吧,你只要好好做事,我用人头担保你姐姐无虞。”
“拜托了。”
水若寒说完,起身离去。
孟白云看向鬼谷:“你也该走了。”
这是下逐客令呢,为了那个失踪的孩子,她对他生了嫌隙,鬼谷知道。
他这些年来也一直心良心不安,无法原谅自己当时一时冲动慌乱之下做的隐瞒举动。
其实今天说了出来,倒是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该让孟白云知道有个孩子的存在,是他从来没有为人父过,所以才不懂父母对孩子的那份牵挂。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也宁可知道孩子是被掳走了,好过知道孩子已经死了。
当年一念之差做的错误决定,现在背负代价他也是自找的。
起身离去,走到门口他回望了一眼屋内。
孟白云已经转身进了内室,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不知道,那个背影前面,是一张泪眼斑驳的面孔。
太好了,她的孩子还活着。
是个男孩,龙傲寒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很高兴。
傲寒,你到底在哪里?
*
孟白云做了一个梦,一个冗长的可怕的梦。
梦里鬼谷邀请她去看一出戏,戏文演的是小姐公子情情爱爱的戏码,演着演着鬼谷忽然在黑暗中抓住了她的手。
她挣扎,他反倒抓的越紧,他说,三哥已经死了,你我心里都清楚,他病的连我师傅都无药可治,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执着的等待,你怎么就不能接受我。
他说,你要是不相信,我带你去,三哥的坟地就在城外紫竹林,他当时死的时候,是翁君生陪伴在他身边,死了之后,也是翁君生安葬的他,就葬在了紫竹林。
于是,他拉着她,梦里的紫竹林,一片枯萎零落,就像是恐怖小说里的荒村野外一样。
这片荒芜之中,一座孤坟,上面立着墓碑,赫然写着龙傲寒三个字。
鬼谷指着那座坟墓,歇斯底里的对她吼:“清醒点,清醒点,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三哥的坟墓,我和翁君生亲手埋的,你不信,我现在就挖出来给你看。”
于是,挖啊挖啊挖啊。
土堆下是一口棺材,棺材里是一具尸体,尸体上没有腐化,笔挺修长,脸上蒙着一块蚕丝白布,穿着红色的寿衣,就和孟白云记忆之中,儿时她爷爷过世时候穿的一样。
她的手指在颤抖,眼泪不停的留下,因为恐惧而想逃跑。
鬼谷却强硬的拽着她,拉着她的手亲自揭开了那层蚕丝。
龙傲寒了无生气苍白的脸,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孟白云醒了,哭醒的。
哭到无法自已,哭到浑身颤抖。
月色如水,落在床边。
她的枕边人,死在了她的梦里,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
她双手捧住脸颊,眼泪不住从指缝里落下。
“傲寒,你不会这么无情的对不对。”
“傲寒,你送我回娘家,你走的时候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你是看不到了吗?傲寒,你是知道自己不行了,所以才离开我的吗?”
“傲寒,你别死,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