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舞秀坊。
这是孟白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大名鼎鼎的舞秀坊。
舞秀坊坊主,是先帝的红颜知己,当年先帝还活着的时候,时常将她召进宫去,有时候还留宿一晚上。
即便先帝以红颜知己称她,但是外界的人可不这么认为。
即便是如今,又有多少人真的以为,那个写个留宿的夜里,两人真是清清白白的。
孟白云听过不少先帝和舞坊主的坊间传闻,有个版本传的最是神乎其神,说先帝对舞坊主存着一种病态的迷恋,这种迷恋虔诚而神圣,有些像是朝拜圣女一样。
不过,圣女这种东西,在中原是没有的,倒是西域,每个大小藩国都有圣女庙。
孟白云曾经在翁君生的宴会上见过一次舞秀,这次再见,只觉得时间对这个女人真是仁慈过度了。
照理说也该有近五十多岁了,可是她的青春好像是定格在了三十岁左右,和孟白云几年前画舫上见到她的时候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要知道,那次画舫见面,距离现在已经有五年之久了。
舞秀坊的会客厅的装扮的很是素雅古朴,眼前的女人一身藕色长裙,气质出众,眼眸中带着的一抹风情有些迷人,难怪听说前一阵子有一个富商为了她一掷千金,这个女人确实有资本,让男人为之倾心疯狂。
孟白云这次来,是来看望水若寒的。
水若寒一路上跟着她一直都水土不服,这次回京,直接回了舞秀坊调理,孟白云带着特制的药丸,过来探病。
而看上去,倒是孟白云跟像是生病的那个人。
会客厅里,她精神不振,双眼发青,整个人憔悴不堪,神色游离,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
舞秀亲手给她烹了一杯茶,她也是愣了半天才接过来,动作缓慢,甚至僵硬,整个人了无生气,就像是被抽空了灵魂。
舞秀关怀一句:“龙夫人这是病了吗?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心病而已,多谢舞坊主挂心。”
“哪里,你和我们若寒是好朋友,我年纪尚长你一辈,理应当关心你的,你的事情我听说了,其实你也应该知道,我一直是站在皇上这边的,和龙将军也有些交情,他失踪不见,对你的打击很大吧。”
“恩。”
孟白云的神色越发黯然。
舞秀的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眼神温柔:“他总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回来!”孟白云笑容有些苦涩,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掏出了手里的一个盒子,“这药丸,是养神益气的,水若寒这次陪我这一通折腾,受了不少罪,这点心意,希望您能转交给他。”
“是我把他养的太娇弱的了,跟个女孩子似的,每次出门都有个头疼脑热,他这番折腾,你也受了罪,听说将军最后还是没找到。”
“恩。”
舞秀语调带着几分安慰:“别担心,既然有人确定过将军的踪迹,就说明他还活着,只要人还活着,总能找回来。只是,他为什么就不回家呢?”
孟白云表情像是疼痛了一般,眉头深锁起来。
半晌才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道:“不知道,或许,他不想回来吧,时候不早了,打扰,我走了。”
站起身,舞秀送了她到门口,看着她失魂落魄的上了马车,回转身,舞秀眼中的关心就变成了一层浓浓的笑意。
没想到,这次对她的打击这么大。
希望中失望,失望中绝望,绝望中胡思乱想,她本来就刚刚从阴暗中走出来,现在肯定又堕入了一个更加黑暗潮湿的世界。
她的目的,就是要让她痛苦。
她的痛苦,就是她的快乐。
问她为什么这么恨孟白云,因为,她伤了她最爱的人。
伸手,抚摸着脖子上的挂坠,晶莹剔透的一块光版玉,她的眼神变得无比的温柔,一种透进眸子里的温柔。
红唇微启,她轻唤这两个字:“玉儿。”
*
上了马车的孟白云,脸上的失落神色消失殆尽。
如同转身后的舞秀换了一张脸,上了车的她也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芙蓉在车上候着,看到她,忙道:“夫人,如何?”
“尚不知,不过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夫人是说那个药?”
“是。”
“如果她真是,您送的东西,她未必会给水公子吃。”
“所以,水若寒若是一点事都没有,就说明她真是。”
芙蓉当即明白:“那丸药,是您独门调配的透肌香,一旦服用过,过几天您邀他吃饭,酒里下了引子,这香丸的气息就能散出来。这就说明他吃了药,而那药丸里,又带有少许的忘忧草,心急过重心思过沉的人,那点分量是不起效用的。如此一来,我们就能知道他是否服用,服用了是否有效,也就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故意算计夫人您。”
“我要你去办的事情你办的如何了?”
芙蓉点点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办了,不过路途遥远,来回怕是要几天的功夫。”
“不着急,不可打草惊蛇。”
“是,夫人,对了夫人,翁相让您过去一趟。”
“现在就去吧。”
“是,夫人。”
马车到了翁府,管家领着孟白云到了翁君生房门口。
远远就听到翁君生在发脾气,不多会儿看到一个婢女抹着眼泪出来。
画面不禁让人想歪。
正好十三也从里面进来,一脸的无奈。
看到孟白云,他叹了一口气,不等孟白云问就先跟孟白云说了事儿:“上次看到您和芙蓉姑娘进去,以为我家主子的毛病已经改了,所以今天犯懒让丫鬟进来打扫,哪里想到他打发雷霆。龙夫人,我家主子对您真是特例啊,连带着您身边的人都有特例。”
所谓特例,孟白云知道,就是不让女人进他的书房和卧房。
孟白云头一回,问起了这件事:“他在外面也并不讲究,为什么独独书房和卧房,不让女的靠近。”
十三正要开口,屋内一阵咳嗽:“嗯哼。”
显然是提醒的意思。
孟白云懂了,对十三道:“算了,你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来了。”
十三应了声,往身后走,还没进去,翁君生的声音就传了出来:“直接进来就是,又不是没来过,十三不都说了,你是特例。”
呵,这人,孟白云其实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对身边的下人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在外头派头再大,架子再大,在家里着实算得上一个平易近人的好主子。
孟白云以前常常听到他说的一句话就是“小心我把你脑袋拧下来”,往往说这句话的时候的,总是因为被下人挤兑了,在那逞点嘴皮子能耐。
像是刚刚那样骂下人,孟白云真是头一糟听到。
算是那丫头倒霉吧,遇到翁君生这么一个怪癖。
还好,她是个特例。
进到屋内,翁君生一看到她,愣了好会儿,半晌才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病了吗?有没有找大夫看过,我是让人去打听,知道你已经能下床了,以为你已经拨开乌云见彩虹了,叫你过来和你说个事,知道你病成这副德行,我去就是了。”
说完,对十三吩咐:“中午要厨房做点药膳,别太补,这副身子,吃再好也虚不受补,你可别在我家晕倒了。”
孟白云看着地上砸碎的一堆瓷器,才知道翁君生这个好好脾气,发起火来原来也怪吓人。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翁君生指了指椅子:“坐下说吧。”
椅子上都带着几片碎瓷片,大概是砸的太用力了,崩上来的。
孟白云动手扫了扫,也没扫干净,翁君生大约自己也觉得这碎瓷场一样的地方不适合招呼客人,于是道:“去鹤松亭聊吧。”
鹤松亭就在院子里,孟白云点点头。
来那个人到了亭子里,十三安排了人进屋子收拾整理。
清一色的都是男人。
翁君生看了一眼屋子,似乎还有些气:“这个十三,当真惹我生气,明明知道我不许女人进我的书房的。”
“你是要把我和芙蓉都当作男人吗?”
“都说了你是例外,芙蓉是你的人,自然也是例外。”
“我很庆幸我是个例外,不然恐怕我进去那么多次,你的瓷器也都要换那么多次了,都是出自梅石大师的吧,这一砸,够穷苦人家吃喝一辈子的了。”
翁君生显的毫不在意:“你要喜欢,我仓库里有的事,你想拿去送穷苦人家,也随你。”
“你大方,我也不闲,拿你的钱财救济穷人,我不得空。”
“呵呵,忽然发现,你这次来,话比以前多了,也没那么冷冰冰了,是病清醒了,还是病糊涂了?”
“皆有。说吧,什么事?”
“着急什么,先给你看样东西。”
翁君生拿出了一个小荷包,小心的展开。
如果不是离的近,都看不见荷包里面的放了东西。
就头发丝细的几根针,孟白云看了一眼就皱了眉,眼中几分暗藏惊喜:“你找到了?”
“这不难,你上次拿来的那枚暗器银针,那做工可非一般的银器铺子能做出来的,稍微费点功夫就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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