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孟云朵形容枯槁宛若一具骷髅白骨,在脏男人的搀扶下,用一种近乎怨毒又得意的目光看着她。
和这种目光一起汇聚到孟白云身上的,是另一种震惊,复杂,不敢置信的目光。
两种目光,从两边而来,交汇在她的身上,她有一种覆灭的感觉。
几乎是本能的,她要赶在孟云朵开口前,断了她开口的机会。
那样,她还能解释。
可是,当着她娘面杀了孟云朵。
她又能解释什么?
她一双眼,死死看向脏男人,明明说了让他从后门带走孟云朵的,为什么?
男人似乎不敢看她,她忽然明白了,这一次,她被算计的彻底。
显然算计她的,不是眼前的男人,也不是孟云朵,她娘的算计也只能是小小一部分,真正算计她的人,藏在身后。
是那个放了毒蛇进孟云朵房间的人。
放毒蛇的目的,就是让脏男人转移孟云朵,让她一开始扑个空,然后浪费一点时间寻找孟云朵的下落。
而这点浪费的时间,正好够她娘的小心机得到发挥,那辆马车一个来回,这点时间够了。
她着了道,其实从知道孟云朵的房间进了毒蛇开始她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唯独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安排到了这地步。
竟然截断了脏男人的去路,逼他压着孟云朵出现在了她娘跟前。
如今,一切,无可挽回。
她之前所有的谎言轰然倒塌。
她娘几乎是在短暂的怔忡后,就朝着孟云朵飞奔了去。
“云朵,娘的云朵。”
那厢母女情深。
这边孟白云却清楚的听到,自己和柳莺莺母女关系碎裂的声音。
虽然她是穿越而来,但是因为是用了人家的身体和记忆,所以她始终将柳莺莺当作自己的亲娘。
现在想来,一开始就不该用这样深的感情,差不多意思意思的孝顺下就行了,毕竟是别人的娘,这样现在也不会将自己至于这样无法进退的地步。
无法进退,更是浑身僵硬。
柳莺莺抱着孟云朵到她面前死死看着她的时候,她动了动嘴皮子,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柳莺莺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她,那眼睛,如同利刃,一刀刀,割碎她的心。
“娘……”
她开口呼喊,声线颤抖。
柳莺莺的声音也是颤抖的,脸色是苍白的,可以看得出她是何其的忍受,才没有对孟白云歇斯底里。
“你到底对云朵做了什么?”
她没有开口,那个脏男人忽然跪了下来,吐字如同吐豆子一样,像是惧怕着什么,说的飞快:“夫人,龙夫人给了小人一笔钱,让小人虐待小姐,从身体,到心灵,小人耽于龙将军的威严,不得不从。”
孟白云就看到柳莺莺的身体猛然往后堕去。
她下意识去搀扶,迎面却是一个重重的巴掌,她娘从没打过她,这是第一次。
这一巴掌,于一个女人的力气来说,并不算痛。
可真正痛到无以复加的,是心理。
孟云朵药性未过去,只能勉强在她娘搀扶下站稳,但是喉咙里已经能发出不屑和怨毒的冷笑。
“哼!”
这声冷笑,激起了孟白云心底的杀意。
柳莺莺似乎感觉到了这阵杀意,下意识的将孟云朵护在身后,死死看着孟白云,冷冷的,近乎含恨的开口:“事到如今,你是想杀了云朵吗?你若是要杀了云朵,你先杀了我。”
孟白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情况再糟,也不至于糟糕到天塌下来。
她看向柳莺莺,神色已经有些冷了。
大不了,这娘不要了,这娘家不要了。
还能怎么,还能比这更糟糕,反正本来也不是她的亲娘,她的孝道也敬够了。
这些话,无疑是自我安慰而已。
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此刻内心里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娘,有些事情,你想知道,我们回家再说。”
“回家,那个家,我们高攀不起你龙府,我们配不上住你龙夫人给我们安排的家,妹妹。”
晴姨娘忙道:“是,是,姐姐。”
“回去告诉所有人,即刻搬离那个家,除了紫鹃,其余人想一起走就随着我们一起走,不想一起走的,随便留下。”
“紫鹃她……”
“她的人,让她带走。”恨恨看了一眼孟白云,柳莺莺纵然此刻有多恨,教养和心里头最后一点对孟白云的感情,让她狠不下心来痛骂孟白云一顿。
她心里纵然恨,其实也明白的恨,孟白云是不会无缘无故对孟云朵这样的。
可是,她不想知道了。
她老了,她受不了更多的刺激了。
她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她只当从来没有过孟白云这个女儿。
孟白云看着柳莺莺带着孟云朵上了马车,晴姨娘有些为难又有些害怕的看了孟白云一眼,然后,那辆马车消失在了她跟前。
她彻底爆发和崩溃了。
转过身,冲到门口,对着那脏男人一掌劈下去,内心里有太多东西无处发泄。
她小心翼翼维护着的亲情,竟然一夕之间,破碎到连渣渣都找不到了。
她娘不要她了。
她再也没有娘了。
“龙夫人饶命。”
男人一声惨叫,最后一个命字,卡在了喉咙里,再也没机会说出来了。
孟白云是动了大气。
此刻腹部一阵阵的痛楚抽搐。
她几乎痛的蜷缩成了一团。
远去的马车上,晴姨娘不知道是不是觉得骗了孟白云良心不安,揭开窗帘看到她这样,不由惊叫了一声:“呀,白云这是怎么了,姐姐,白云怕是动了胎气了,这里前无人后无村的,我们不管管她吗?”
但见柳莺莺一瞬的犹豫。
怀里的孟云朵,吃力的拉了拉柳莺莺的衣服,脸上露出害怕和痛苦的表情。
柳莺莺抱着怀中瘦骨嶙峋的人,狠了狠心,用一种故意让孟白云听到的语气大声呵斥:“她的死活,和我们无关。”
孟白云听到了。
这一刻她甚至有点恨自己为何要如此的耳聪目明。
那句话,隔着马车,却顺着风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娘说,她的死活,和她们再也无关。
腹部痛的更加厉害。
她想到孟云朵那种得意又怨毒的目光,她不能死在这里,白白叫孟云朵看了笑话去。
用了调息法,努力缓解疼痛。
下身有些粘稠,已经不是单单的动了胎气那么简单了。
早产。
脑子里跳出这两个字。
在这里,以她现在的状况,痛楚随时都能将她逼晕过去,何况那个算计她的人恐怕还在附近,她要先离开。
凝了内力,上次为了保护皇帝,她差点赔上这个孩子。
这次则是为了这个孩子,她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
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内力,才踩着屋檐,朝着官道方向飞去。
运气如果不错,遇到过路的马车,送她回城,那她这条命,或许还能折腾一番。
运气不好,没有遇到过路人,她和孩子的命运,就只能交给天了。
孟白云的运气,显然属于前者。
她遇到了一辆马车,将她送回了龙府。
几乎是进了龙府,她就昏厥过去。
漫长的黑暗无边无际。
她像是听到有人在哭泣。
可是辨不大清楚。
身体撕裂一样的疼痛,甚至浑身的骨头都疼。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去睁不开。
周遭的一切都是一个迷迷糊糊的幻影,一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是龙傲寒的手吗?
她想回握住他,可是却没有半分力气。
黑暗沉沉浮浮。
她跟着沉沉浮浮。
这样的沉沉浮浮,没有边际,像是荒废的狂野,走不到头。
这样沉沉浮浮了几天,就是一片的苍白,她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手术室,同事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白色的大褂和白色手术灯照的她头昏眼花。
她伸出手,那片苍白就变得刺目,刺的她双眼生疼,一下清醒过来。
醒过来的刹那,头顶是熟悉水波纹帐子,边上是正在打瞌睡的苏儿,好像瘦了一些,她恍恍惚惚的伸出手,手臂却无法动弹一样。
苏儿惊醒了,十分欢喜:“夫人。”
原来,没穿越回去。
那个苍白的冗长的梦,和梦里虚幻不真实的手术场景,让她以为自己又穿回去了。
吓死她了。
动了动,真是浑身都僵。
她睡了多久了?
“苏儿,我的孩子呢?”
第一件事,自然是孩子。
苏儿像是有些支支吾吾。
半晌才道:“夫人,您觉得怎么样,我去叫鬼谷进来。”
孟白云在苏儿的支支吾吾中感到了恐慌和不安:“孩子呢?”
她加重了声音。
苏儿又是一阵支支吾吾。
孟白云恼了:“我问你孩子呢?”
动作有点大,不觉腹部一阵刺痛。
苏儿才忙慌张的压住她的身体:“夫人,是个死胎,生下来就没气了。”
孟白云如遭雷击。
死,死胎!
她的孩子,是个死胎。
“将,将军呢?”
她自责,无助,痛苦,难受,此刻想看到他的脸,想在他怀中痛哭一场,是她没保护好孩子。
苏儿的表情又变得支支吾吾。
这让孟白云再一次如遭雷击:“将军呢?”
她几乎癫狂的从床上撑起来,两只脚没什么知觉,手的知觉也只有一点点,勉强只够她撑起身子。
苏儿忙抱住她:“夫人,您别激动。”
关于孩子,支支吾吾不肯告诉她结果后来来个死胎。
那龙傲寒呢,也死了吗?
不可以,不可以。
苏儿安抚着孟白云:“夫人,将军不见了,夫人您出事那天将军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将军去了哪里。”
“我出事那天,我,我昏迷了几天?”
“足足三月了。”
三个月。
孟白云跌回了床上。
龙傲寒,失踪了。
在她昏迷那天就失踪了。
他去哪里了?
他死了?
他活着?
不,他不会死的,他答应过她不会死的。
孟白云痛苦的要坐起身,却几次都是徒劳。
苏儿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夫人,您受伤过重,鬼谷先生说您的下肢已经不能动了,夫人,您别这样,您冷静点。”
操他妈的。
她是做了什么孽了。
还是上天有什么怪癖,喜欢把所有的厄运积攒起来,然后一次性一股脑儿的倒给她。
他妈的上天是想看她承受不住彻底崩溃的样子吗?
那么他赢了。
孩子死了,龙傲寒生死不明,她娘不要她也见死不救了,她残了……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苏儿!”她像是游魂一般目光中没有什么焦距,“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苏儿一下哭了出来,她也希望,这是孟白云在做梦而已。